一怀愁绪欢情薄,几年离索错错错。
嫦娥仙子倚靠在栏杆上凭栏远眺,但见天河浩淼群星璀璨,一丝寒风吹来,她忍不住瑟瑟发抖。玉兔走向前来,说道:“姐姐,你又想他了吗?”
“我这几天经常心慌,总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姐姐,你那是关心则乱。”
“妹妹,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是不是做错了?”
“姐姐,你真的愿意永远这样偷偷摸摸地活下去吗?”
“我又能如何?我也曾想跟他双宿双飞,可这是不可能的。”
“姐姐也忒傻了,至今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嫦娥笑了:“妹妹笑我傻,其实你才傻呢。他是什么人?他是爱我的人,他是我爱的人,至于他是干什么的,这与爱无关。”
正说话间,男子推门而入,淡然笑道:“仙子为何面露愁绪?”
嫦娥不及答话,玉兔抢先说道:“我家姐姐在哀叹自己遇到了薄情郎。”
男子依然笑盈盈的,说道:“哪个负心汉伤了仙子的心,我打他去。”
玉兔说道:“哎呀,你这人真是油嘴滑舌。”
嫦娥说道:“好妹妹,不要挤兑人了。”
玉兔埋怨道:“看看看,有了情郎就忘了姐妹了,好好好,我就不多事了。”
等玉兔走了,男子轻轻揽住嫦娥的纤腰,问道:“怎么,生我气了?”
“没有生气,只是想你,日也想夜也想。我好想每时每刻都跟你在一起,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但还是忍不住想。”
男子大为感动,将嫦娥抱得更紧了一些,说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如果我让你带我走,你会带我走吗?”男子迟疑了,嫦娥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哪怕你几天才来看我一次,我已是知足了。”
男子的嘴唇磨蹭着嫦娥的秀发、耳垂、脖颈,嫦娥微微颤抖起来,男子哧哧一笑,说道:“你冷了吗?”
嫦娥打了他手一下:“你坏。”
男子突然张嘴吸住了她的脖子,嫦娥忍不住呻吟一声,男子问道:“你哪里想我?”嫦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哪里都想。”
突然,广寒宫外一阵喧嚷之声,只听一人叫道:“元帅,淫贼就躲在这里。”
男子惕然心惊,松开了嫦娥,嫦娥慌乱地整理一番衣襟,紧张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大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玉兔走到院子里问道:“谁呀,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开门,开门。”门被砸得轰轰响。
“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掌管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有淫贼躲到广寒宫里了,我们要进去把他抓出来。”
“休要含血喷人。广寒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造次?”
“哈哈哈,广寒宫自然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但是打开大门让我们搜上一搜不就自证清白吗?”
“你休想!”
“来人啊,把这破门给我撞开。”
嫦娥紧张地看着男子,问道:“天蓬元帅是什么人,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男子说道:“我也不知。”
想当年,紫微大帝主宰天庭之时,天蓬元帅统领三十万天兵天将,手下有九天杀童大将、高刁北翁神将军、长颅巨兽大将军、威剑神王大将军等三十六员大将,那时节,四海龙王、风伯雨师、五岳四渎都归他节制,可是随着紫微大帝被逐出凌霄宝殿,他也跟着大权旁落,本不习水战的他竟被派去统领水军,好在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只用了数十年的功夫便将八万水军打造成了一只铁军,前些年更得太上老君赏赐,得了一把上宝沁金耙,这耙乃老君用神镔铁亲自锤炼,借五方五帝、六丁六甲之力锻造而成,重量有一藏之数,连柄五千零四十八斤。
这些年来,天蓬元帅对自己的地位虽然已经安之若素,但每每午夜梦回,对昔日的风光总会有几分留恋,心中难免几分怅惘。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无回天之力,直到蟠桃大会那天深夜,他见到玉皇大帝离开广寒宫,便心中起疑,从那之后,他便派出一名手下盯紧广寒宫,说什么要加强治安巡逻,有什么可疑人物进入广寒宫要随时汇报。用了不长时间,他就掌握了玉帝跟嫦娥的奸情。
但是要扳倒玉皇大帝,靠他一个天蓬元帅是根本行不通的,他必须得到太上老君的支持。这天,他赶往兜率宫准备向太上老君汇报并探探老君的底,老君却不在家,金角银角说老君仙游去了,问去了何方,两童子吱吱唔唔推说不知。
天蓬元帅只好怏怏而归,心中的疙瘩却一直没有解开。这一日,他正在练武场练兵,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天蓬元帅,专心用事,天庭之福啊。”
回头一看,正是太上老君来了。
在昧谷湖畔传授蛟龙负阴抱阳之术后,太上老君回到了兜率宫,两个童儿迎了出来,金角问道:“师父怎么才回来?”
老君微笑答道:“休要多问,日后便知。”
银角说道:“前日,天蓬元帅前来向您请安呢。”
“哦,他说什么了?”
“说有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没说什么事?”
“不曾说。”
老君说道:“满天神佛,像天蓬这等还有几分良心的,实在不多了。”
金角说道:“王灵官日日在凌霄宝殿外练兵。”
“就那三十六员雷将?”太上老君不屑道,“他们能有什么作为,不足虑也。”
老君去炼丹房检查一番八卦炉,炉内火焰蒸腾正熊熊燃烧,巡视一圈之后,老君说道:“你们小心看家,我去去就来。”
老君一挥拂尘,径往天蓬元帅府而去,还有半里之遥,就闻得喊声震天,刀枪剑戟之声铿铿锵锵地传来。天蓬元帅府建造在天河边上,紧挨元帅府就是一处练武场,此刻天蓬元帅正率领八万水兵在天河排兵布阵操练武艺,他手持九齿钉耙在部众之间逡巡,有姿势不端正的,他立即予以纠正,有那冥顽不化的,他忍不住一脚踹翻,骂一句:“不长脑子!”
太上老君缓步到练武场边上,呵呵笑道:“天蓬元帅,专心用事,天庭之福啊。”
天蓬元帅见是太上老君,立即堆起笑容,交代手下继续练习,向老君走来,双手抱拳道:“老君不克前来,天蓬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啊。”
老君问道:“听我童儿说,你前日去过我府上,不知有什么事啊?”
天蓬左右看看,说道:“此处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屋说话。”
老君甚是疑惑,跟随天蓬进了屋,天蓬又把房门关上,这才禀道:“老君,我看到了一件不该看到的事。”
老君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啊?”
天蓬元帅便将玉皇大帝和嫦娥之事一一道来,喜得太上老君眉开眼笑,说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老君说道:“想当年,紫微大帝主宰天庭之时,你统领三十万天兵天将,如今只统领八万水军,实在是屈才啊。当年,紫微大帝离开天庭,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连累你从都统大元帅天蓬真君沦落成守护天河的宪节。”
“各司其职,各安天命,天蓬从不抱怨。”
老君呵呵笑道:“你果能如此想又怎会去监视玉帝的行踪?”
天蓬元帅赧然一笑,老君又问:“这九齿钉耙可还用得?”
天蓬忙说道:“趁手,十分趁手。”
老君又问:“天蓬啊,这些年我对你不薄吧?”
“老君对我义薄云天,天蓬粉身难报。”
“我们何不携手做一件大事?”
天蓬呵呵一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现在,他将玉皇大帝堵在了广寒宫,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待玉帝被擒,看他还有何话说。
玉皇大帝派遣托塔天王并四大天王前往下界擒妖,布置妥当之后就离开了凌霄宝殿,来到了广寒宫。很多天没见到嫦娥了,哪怕军国大事缠身,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嫦娥,因为她浓浓的痴情,也因为她美好的肉体。此刻,听到门外是天蓬元帅的声音,玉皇大帝立即明白背后一定是太上老君在暗中指使,否则给天蓬元帅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犯上作乱。天蓬元帅以捕捉淫贼的名义包围了广寒宫,往好处想是太上老君还不想跟自己公开翻脸,往坏处想,如果对方将自己打死了,也可以推脱不知纯属意外。但是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露脸,当年紫微大帝下台,还有紫微星可去,落得个看守星辰的闲差,而自己本是凡人成仙,一旦被逐出凌霄宝殿,可能就要被贬下凡间了。
嫦娥说道:“你不要怕,我去跟他们说,广寒宫怎么可以说闯就闯呢?”
玉帝说道:“他们不会听你的。”
“那也不用怕他们,我就是爱你,他们管不着。”
玉帝说道:“仙子,你一直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其实,我就是……”
话还没讲完,只听门外一个声音懒洋洋问道:“哎哟,原来是天蓬元帅啊,听说你把我的活儿都给干了?兄弟不知道是否该感谢你呢?”
听声音,正是王灵官。
这些时日以来,王灵官已经成了玉皇大帝的心腹,一切唯玉帝马首是瞻。玉帝和嫦娥的关系,他是前不久才知道的,那次玉帝带着他一起去了广寒宫,他等在门外,大门一关,就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灵官一度有点纠结,因为他是天庭的纠察灵官,本职工作就是查勘天界的各种不轨、不端行为,但是玉皇大帝竟然带头思凡甚至私纳小妾,已经严重触犯天条了,身为纠察灵官,他该如何是好呢?他一直在天人交战,直到大门打开,玉帝意兴阑珊地走了出来。玉帝什么解释都没有,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王灵官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后来他索性不管了,无论如何,玉帝都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点私生活的小污点何足道哉呢?
但是他又多留了一个心眼,马失前蹄的事他见得多了,玉帝频频幽会嫦娥,一旦被他人知晓善加利用如何是好?所以他派出心腹日夜守候在广寒宫左近,查察是否会有对玉帝不利的事情。这天,心腹来报,天蓬元帅突然率领一众水军包围了广寒宫,而玉帝正在广寒宫内。
王灵官听罢大惊失色,匆匆忙忙地赶到广寒宫,只见天河水兵已经将广寒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水泼不进,他昂然道:“哎哟,原来是天蓬元帅啊,听说你把我的活儿都给干了?兄弟不知道是否该感谢你呢?”
天蓬元帅微微一笑,说道:“兄弟我接到线报,说是有个淫贼闯进了广寒宫,兄弟我一向急公好义,怕嫦娥仙子受人欺辱,是以带兵围困广寒宫,为的是抓了那个淫贼。”
王灵官说道:“这种事情本该是小弟来做,如今却由元帅亲自出动,小弟我愧不敢当。那么就请元帅暂行退下,余下的事情就交由我处理吧。”
“哈哈,王灵官,既来之则安之,我这么多兄弟劳师动众地跑来,总不能让兄弟们空手而归吧?”
“你们还想趁机劫掠广寒宫不成?”
“这倒不会,只是兄弟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白跑这一趟吧?”
“好说好说,容我亲入广寒宫查勘,若果能擒得淫贼,功劳簿上自然少不了你的名字。”
天蓬元帅笑眯眯说道:“王灵官,还是让天蓬跟你一起进去查勘吧,我怕你不是对手啊。”
王灵官剑眉一竖,说道:“纠察风纪,本是灵官职事,而你天蓬元帅凭什么擅闯广寒宫?今天你能搜查广寒宫,明天是不是就要大闹凌霄宝殿了?”
王灵官疾言厉色一番训斥,说得天蓬元帅倒是哑口无言,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拱手抱拳说道:“灵官训斥的是,我们天河水兵就替灵官围困这广寒宫,谅那淫贼也逃脱不了。”
王灵官说道:“看仔细了!”说罢,径去敲门,把宫门捶得地动山摇。
玉兔说道:“又是哪里来的恶神?”
“玉皇大帝座下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王灵官是也。”
玉兔道:“玉皇大帝算老几,你搬出他来吓唬谁?”
王灵官一时愣怔,后来一想也便明白了,玉兔此言是说给天蓬元帅听的,表示广寒宫跟玉帝没什么关系。他哪里知道,玉兔和嫦娥是真的不认识玉帝啊!
嫦娥走出门来,说道:“把门打开,让王灵官进来。”
玉兔依言开了大门,王灵官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嗓门如洪钟巨鼓:“有人揭发说广寒宫藏匿淫贼,我倒要看看淫贼在哪里。”
嫦娥说道:“广寒宫一直是我等清净修为之地,不知道是哪个乱生口舌是非。”
“是真是假,我总得查勘查勘。”
王灵官一间间房屋看去,待要进一间闺房时,嫦娥紧张起来,说道:“这是我的卧室,外人不得入内。”
王灵官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里什么名堂。”
大门一推,王灵官闯了进去,慌得嫦娥花容失色,只见自己的心上人正端坐在圆桌旁,好整以暇地喝着一杯清茶,而王灵官一进屋就单膝跪地,向男子作揖行礼,嫦娥正纳闷,只听王灵官说道:“陛下恕罪,臣救驾来迟。”
嫦娥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回不过神来,只听男子说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天蓬元帅亲率八万水军包围了广寒宫,陛下不要忧虑,待我调三十六员雷将前来救驾。”
“不可,”玉帝说道,“一番厮杀,即便脱困,也是丑行败露。此事需得智取。”
嫦娥仓惶地凑近男子,问道:“你……你……你是玉皇大帝?”
玉帝赧颜道:“正是。”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
“难道我是玉帝不好吗?”
嫦娥说道:“玉皇大帝,泯灭人伦,毁了亲妹妹的美好姻缘,终致亲外甥跟你反目。你的事迹传扬了多少年啊,怎么如今又来作弄小女子呢?”
玉帝叹道:“谣言传了几千上百年了,我一直无力辩驳,就连二郎神也对我怀恨在心。但是嫦娥仙子,此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今后若有机会,我再说与你知。”
玉帝对王灵官说道:“王灵官,要委屈你一番了。”说罢,右手举过头顶,食指指尖聚起一个小小的光球,他轻轻一甩,光球便晃晃悠悠地飘到了王灵官的头顶,然后光球变大了,将王灵官整个人包裹起来,光球里的王灵官面貌渐渐发生了变化,待光球消失,一只白玉雕琢的人像坠落于地,那小像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左持风火轮,右手举钢鞭,形象极其威武勇猛,却正是王灵官的相貌。
见此情景,嫦娥悲戚道:“我本以为爱上了一个平凡的神仙,却没想到攀上了高枝。”说罢,扭头离开了闺房。
玉帝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如法炮制聚起一枚光球汇聚在自己头顶,变成了王灵官的模样,然后捡起白玉小像揣进怀里,大踏步走出广寒宫。
天蓬元帅嘿嘿笑着迎上前去,说道:“灵官难道空手而出吗?”
玉帝沉着应道:“不知天蓬元帅听了谁的蛊惑要兵围广寒宫!”
“哼哼,怕是灵官搜查不力吧?”
“我这就回凌霄宝殿禀明玉帝,参你无事滋扰之罪。”
天蓬笑道:“来人,进广寒宫,给我搜!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淫贼抓出来!”
玉帝乜斜了他一眼,径自离开了。天蓬带领众人闯进广寒宫,玉兔斥道:“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天条王法了?”
“姑娘,让开!”天蓬说道。
嫦娥出现在门口,低声吩咐:“玉兔,天蓬元帅也是职责所在,你不要阻拦了。”
这是天蓬元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嫦娥,只见她眉弯新月眸凝秋水,肌肤白皙水嫩似羊脂,但是眉宇间却偏偏隐藏着一丝愁意。这丝愁意更增添了无限妩媚,看得天蓬心疼,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保护她,保护她不再愁绪满怀,保护她终能展笑颜。
嫦娥冲天蓬淡淡一笑,说道:“请元帅勒令手下不要砸坏了器皿,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好说,好说,”天蓬元帅忙不迭地说道,然后朝着手下喊:“你们都给我小心点,损坏一样东西,我就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谢谢元帅。”嫦娥裣衽一礼。
天蓬元帅越发心疼了,如此一位璧人怎么就被玉皇大帝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玷污了呢?他是如何欺骗这位仙子的?天蓬暗暗发誓,待会儿揪出玉帝老儿,一定先搧他两耳光再说,最好能逼着他在嫦娥面前忏悔,让他自己承认在欺骗嫦娥的感情。
天蓬元帅想得出神了,直到手下来汇报说没发现有人藏匿,他才回过神来,而嫦娥已经回屋了。
“什么?没人?”
“每个房间都找过了,的确没有人。”
天蓬元帅一拍脑袋,说道:“糟了!被这老狐狸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