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离了广寒宫,回到凌霄宝殿,王母娘娘咄道:“到处找你不见个人影,又去哪里野游了?”
玉帝笑了笑,说道:“宫中烦闷得紧,四处走走。”
“你倒是乐得逍遥,让我一妇道人家应对那个白胡子老头。”
“哪个白胡子啊?”
“还能是哪个?太上老君呗。蟠桃会结束没多久,神仙们散得差不多了,太上老君就来了。”
玉帝不悦道:“他又来干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闯进门来,大声嚷嚷着要找张百忍,现在满天神佛估计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直呼你的名字了。”
玉帝嘿然道:“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也都是可以这么叫的。”
“可以是一回事,叫不叫是另一回事,”王母说道,“他嚷嚷着让我去找你,我说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他不信,还准备赖着不走。我也没办法,只好陪着小心,一直陪他闲扯,听他胡唚。”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说你不该把如来放走,说你是放虎归山养痈遗患。”
玉帝呵呵一笑,摸了摸王母娘娘滑腻腻的脸蛋,笑道:“夫人以为我做得对不对?”
王母娘娘打掉了玉帝的手:“老没正经的,多大岁数了!”
玉帝顿时觉得无趣得紧,刹那间又想到了嫦娥,他将手垂到身侧,做相敬如宾状,说道:“当年太上老君培植佛派势力作为臂助对抗天庭,没想到事到如今佛派不受他的节制了,他便想借刀杀人让我出面消灭佛派。我有那么傻吗?”
王母点头说道:“依我之见,如来现在恶迹未显,你也没有理由扣留他。”
玉帝呵呵笑道:“如来可恶,但还不足为患,佛派势力虽然在西牛贺洲气势熏天,但毕竟只是一方诸侯难有大作为。”
王母娘娘却笑道:“佛派势力难道真的只在西牛贺洲吗?百忍啊百忍,你这是被太上老君牵着鼻子走了。”
“夫人何出此言?”
“我且问你,南赡部洲难道就没有佛派势力吗,你难道忘记白马寺的故事了吗?”
玉皇大帝顿时醒悟,说道:“对对对,当年燃灯古佛已经将佛派势力渗透到南赡部洲了,他派遣两位高僧用一匹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去往南赡部洲洛阳城,为此修建了白马寺,自此之后,佛派势力就在南赡部洲生根发芽了。”
王母娘娘说道:“后来释迦牟尼崛起,将燃灯古佛逐出灵山,他一意在灵山发展势力,却无暇染指南赡部洲。太上老君故意强调灵山的威胁,却闭口不提南赡部洲之事,真是用心险恶啊。”
“这个太上老君着实不容小觑,上一次,他不满紫微大帝,遂联合一众神仙罢黜了紫微,这才有我白日飞升鸡犬升天。如今,他要废了我,也是易如反掌。”
“你放走如来,难道是希望多一份牵制太上老君的力量?”
“正是,如来只是疮癣小疾,老君却是肘腋之患。”
王母叹道:“你就是一个傀儡,看他今日在蟠桃盛会上多么嚣张。”
玉帝说道:“太上老君位高权重,要除掉他,很难。”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个人同时一惊,额头不禁渗出了汗珠,玉帝问道:“谁?”
纠察灵官的声音说道:“陛下,臣奉旨探查如来消息归来。”
玉帝打开门,见纠察灵官俯伏在地,一把金鞭插在腰间。玉帝说道:“平身,进屋说话。”
此时的纠察灵官比玉帝王母还要紧张,因为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进屋之后,他一直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更不敢东张西望。他的面色本来就是红彤彤的,此时更加发烫了。
“怎么哑了?”
“是,是……”纠察灵官说道,“陛下派我去探查如来消息,那如来带着阿难、迦叶、观音到了东胜神洲,平息了魔族的战乱。”
玉帝笑道:“他一定趁机弘扬他的佛法了吧?”
“没有,他对众魔族说,他是奉了玉帝的旨意。”
玉帝看了看王母,笑道:“这如来老儿还是识相得很。还有别的吗?”
“他还跟猿族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哦,什么事?”王母问道。
“他指着一块大石头说,将来那块石头会解救猿族。很奇怪,那就是一块石头而已。”
玉帝轻蔑地说道:“佛派这些人就喜欢故弄玄虚,不理他也罢。”
纠察灵官双手一拱,说道:“陛下英明,微臣告退。”
“何必如此匆匆呢?”玉帝笑道,“刚才你听到什么了?”
“臣……臣……什么都没听到。”
玉帝笑了,指指纠察灵官腰间的金鞭,问道:“这条金鞭用得可还趁手?”
纠察灵官忙道:“趁手趁手,谢陛下栽培。”
原来这纠察灵官姓王,原名王恶,本来是一个庙神,但却经常吞噬童男童女,被萨守坚萨天师飞符火焚,王恶不服,奏告于天庭。玉皇大帝赐他一双慧眼和一条金鞭,准许他暗中跟随萨天师,察有过错,即可报复前仇。可是十二年间,王恶以慧眼观察无遗,竟无过错可归咎于萨天师。后来他拜萨天师为师,萨天师便将其更名为“善”,改王恶为王善,并且奏告天庭,玉帝将其录为纠察灵官,负责天地间的善恶纠察。
玉帝说道:“你自从入得天庭,尚无道观可飨烟火,朕封你为‘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普天之下所有道观都必须在山门处塑你之像朝夕供养,凡我教徒到得宫观,必先朝拜于你才可入内。你看如何?”
王灵官闻听此言,慌得立即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山呼万岁。要知道,天上神仙众多,但并非每位神仙都会有人供奉。凡列仙班者都有仙禄,无人供奉的神仙只能靠仙禄维持日常开销,而人间有道观庙宇供奉的神仙,日子就会过得相当逍遥。一直以来,王灵官除了仙禄就再无别的进项,跟其他神仙来往应酬往往入不敷出。如今玉帝的赏赐,相当于给他增加了几百上千倍的仙禄,而且每日间还受人叩拜享尽尊荣,让他如何不喜如何不感激涕零?
王母笑道:“正所谓‘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你现在享此尊荣还穿这身破衣烂衫怎么行?来,这件金甲红袍你穿上试试。”
王母取出一套铠甲,只见金灿灿红艳艳一片霞光流淌,王灵官激动地说道:“微臣……微臣岂敢无功受禄?”
王母说道:“灵官劳苦功高,区区薄礼何足挂齿。”王母手一松,金甲红袍就像通了灵性一般向王灵官飞去,径自披在主人身上。所谓人靠衣衫马靠鞍,金甲红袍一上身,王灵官精神为之一振,他情不自禁地冲到门外,取出兵器,左手持着风火轮,右手举着一条金鞭,在庭院里舞动起来,他赤面髯须,三目怒视,风火轮烈焰飞腾,发出炫目的光辉,金鞭则如一条金蛇在空中翻滚游弋,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啸声,金甲红袍如同一片彩霞笼罩身周。
玉帝赞道:“好一个王灵官,堪称第一护法神。”
王母也喜道:“我看就让你做那五百灵官之首,称为‘都天大灵官’如何?”
王灵官收了风火轮和金鞭,再次拜倒在地,也不再推辞,说道:“谢陛下,谢娘娘,微臣肝脑涂地以供驱策。”
王母笑道:“从今以后,你就在凌霄宝殿之外的通明殿驻守,没有玉帝之命,任何人不得擅闯。”
“是。”
玉帝笑道:“灵官啊,你可知道‘任何人’是什么意思吗?”
“呃……”王灵官愣怔片刻道,“就是除了玉帝和王母之外的人,管它什么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只要没有玉帝和王母的旨意,我一概将其拦在通明殿,不让他踏入凌霄宝殿半步。”
玉帝说道:“独木难支,我即日将雷府的三十六员雷将调拨于你,你须好生调教勤练武艺,拱卫天庭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了。”玉帝说完一拜到底,慌得王灵官忙搀住了玉帝,说道:“微臣死罪啊。”
王母也收敛起笑容,表情凝重地说道:“我们合家上下的性命就托付给灵官了。”
王灵官挺起胸膛,昂头说道:“只要有我王善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及陛下、娘娘一根毫毛。”
玉帝取出纸笔,写下一封调令,交给王灵官前往雷府调兵。王灵官前脚刚走,大门外就闯进一个孩童来,头上顶着一对金角,却是给太上老君炼丹的童子。见了玉帝,金角童子也不下拜,只是做了个揖,说道:“陛下,老君有请。”
玉帝问道:“老君有什么事啊?”
“小的不明白,老君没有说的事,没有人敢打听。”
玉帝睥睨他一眼,说道:“前头带路吧。”
金角童子刚要转身离去,王母娘娘却叫住了他,说道:“你是金角吧?这是你最后一次不经通报就擅闯凌霄宝殿,你记住了吗?”
金角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凌霄宝殿,离老君的三十三天兜率宫差得远了。”
王母娘娘嘿嘿一笑,浑身一抖,身后多出一条遒劲有力的豹尾,她跨步向前,一把掐住了金角童子的咽喉,张开嘴露出两排森森的虎牙,咆哮道:“以后进凌霄宝殿必须通报,你记住没有?”
“记……记住了。”
王母娘娘一把将他丢开,金童摔倒在地,滚了几圈这才站起身来,再看王母,哪是什么豹尾虎齿的怪人?分明是明眸皓齿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正笑语吟吟地说:“金角童儿,常来耍耍呀。”
“是,是,不……不敢。”金角童子一溜碎步,几乎是逃离了凌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