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鲲拿到帐簿之后,便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表面上看来是一本普通的帐簿,但里面藏着渝县县令私自贩卖救灾粮的明细。
每隔七天,这粮铺里面便有十几担粮食放到粮铺里面寄卖,但是既没有进价多少,也没有寄卖人的名字,只是将卖来的粮款按一定的比例拿给一位叫阿响的人。
而在帐簿的最后一页特别注明,阿响便是渝县县令的小名。
有了这本帐簿,只要上面的官府派人来查帐,就可以查出渝县县令究竟吞了多少的救灾粮。
他现在考虑的,是什么时候把这本帐簿交到京都巡监大人的手中。
而阿瑜跟他考虑的问题却恰恰相反,她不是怕这本帐簿流落到京都,反而是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陈锦鲲年少气盛,不知道朝廷中的那些险恶,有多少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又有多少两面三刀、狼狈为奸的官吏。
陈锦鲲只身去京都告状,只怕还不等把证据奉上,那些听到风声的狗官便把屠刀磨刀霍霍的朝陈锦鲲袭来。
阿瑜很想把其中的凶险告诉陈锦鲲,只可惜自从那天回来之后,阿瑜就一直忙个没停。
先是花街布庄的人告诉自己,王家新开张的成衣店打出低价牌,不管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比自己的店要低上三成,王家这是打算破釜沉舟,哪怕就是亏本也要把渝县衣王的称号拿回来。
阿瑜皱了皱眉,说:“他们要赔本赚吆喝就随他们,我们做我们的。你先算一算,我们的衣服的价格只要比本钱高上个一两成也可以,只要不赔本就行,我就不相信,我们做工比他们好,材料比他们好,那些识货的客人还会只图便宜。”
吩咐好布庄的事情,阿瑜又听善堂的人说,今年的流民越来越多,安置好了一批又来新的一批,怎么安置都安置不完。那些人现在不喜欢三天两头往县衙门跑,却喜欢到善堂里来要一两碗米粥,他们说到善堂里讨饭比到县衙施粥靠谱,结果现在善堂的开销越来越大,都有些让人吃不消。
“那你跟那些来善堂的人说好,我们这里只接济那些真正的穷苦百姓,有什么吃的都紧着老弱妇孺起,而那些没缺胳膊断腿,没什么七病八灾的大老爷们,我们这里供不起那么多。要是他们想挣碗饭吃,自己到叫花街和后花街找活干,要是不愿意干活的,自己把腿打断来,我们才有饭给他吃。”
阿瑜一说这话,那善堂里的管事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真没想到平常看似温文尔雅的大东家也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话虽然有点儿无情,但话糙理不糙,后花街的善堂只是陈家接济可怜人的场所,却不是所有穷人的安乐窝。要是想摆脱生活的困境,还是得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指望着别人的接济和帮助来度日,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而且,陈家的善堂养不起那么多懒汉。
管事明白了阿瑜的意思,便按照阿瑜的意思去行事。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说那刘心源跟唐家联手开了一家新茶楼,茶楼里面的糕点和点心跟阿瑜店里面的很相似,刚开张还打八折,把许多光顾叫花街茶楼的客人给吸引走了。
阿九愤愤不平的说:“这个狗日的刘心源,想当初大东家对他们那么好,到头来却拿着咱家糕点的配方重起炉灶,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阿瑜对刘心源的人品还是有所了解的,想当初刘心源曾经苦苦劝过自己,还把王家跟唐家勾结的事情告诉自己,只怕开茶楼的想法并不是他的本意,多本是迫于唐家的压力。
唐家跟王家,这是准备向自己动手了吗?见用卑鄙的手段害死不了自己,又想在商场上面搞垮自己?
阿瑜的眼眸微微咪起,漆黑的眸子里面闪烁着精光,她沉思少许,对阿九说:“上回我叫你谈的转租店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阿九说:“我在两条街放出风去,想租店面的倒是有几家,只是不知道大东家想租多少钱?又想把哪家店面转租出去?”
“除了已经转让出去的,其他的都可以出租,若是想要买店面的也可以谈。”
阿瑜这样一说,把阿九吓了一跳,声音带着哭腔问道:“大东家,你要卖店面?可你要是把店面都卖出去了,我们还做什么生意?难不成你真的不想在渝县呆了?”
阿九跟着阿瑜一年多,已经习惯了这种忙忙碌碌又有规律的生活,他可不想又回到以前那种居无定所的乞丐生涯。
阿瑜看到阿九害怕的样子,微微一笑,“傻瓜,就算我真的不在渝县呆了,也会带上你的,谁叫你是我最能干的伙计?只是现在情形不一样,就算我不怕被他们算计,可陈家这么多人,我可不想他们被那些人盯上,如今的情况,还是避其锋芒,再图其他。卖店面和租店面的事情,你帮我私下里留意一下,千万不要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明白吗?”
阿九深深的点点头,为阿瑜这样信任自己而感动。他心里面决定了,只要大东家一辈子不嫌弃自己,就一辈子跟着大东家,也好过在外面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回到家中,阿瑜又看到陈锦鲲还在研究那本帐簿,他已经发现了帐簿里的秘密,正打算写好状纸,带着帐簿到京都告御状。
“锦鲲,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陈锦鲲正忙着低头写状纸,头也不抬的说:“这不光是一个县的事情,更是大渝国千千万万老百姓的事。这样的国之蛀虫不除,只怕我心里面不得安生,天天会做梦梦到曾大哥,怪我没有替他完成心愿。”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帮贪官是官官相护,既然他跟上面的知府狼狈为奸,难不保他们跟京都里的官员没有关系。等你拿着这封状纸和帐簿去京都,只怕还不等见到巡监,就要被他们暗算。”阿瑜语调轻轻,但说出来的话却触目惊心。
陈锦鲲停下了笔,偏过头来看着阿瑜:“你说的事情,我也想到过。所以,我不打算现在去,而是等到殿试的时候再去,到时候我住在京都为考生们准备的住所,他们也猜不到是谁告的御状,正好一举两得。”
“你可有把握能够成功?”
陈锦鲲握起阿瑜的手,“阿瑜,有的事情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我知道,一些事情我若不去做,只怕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你放心好了,我去京都一定会小心翼翼,而且不会向其他人说出真相,我也不想在我去京都的这段时间里,让那狗官难为你。”
“我倒不是怕那狗官,而是担心你。这一趟去京都,一别数日,你要参加殿试,还要告御状,若是一个不小心的话,不但危及你的前程,甚至有可能伤到你的性命,你忘记了山路上伏击的事情吗?”
“阿瑜,我没忘。你放心好了,我跟着大家伙一块参加殿试,借着有空再去投状纸,一定不会有事情的。”
阿瑜还想拉着陈锦鲲叮嘱什么,却听到阿九跑回来,急匆匆的说:“少爷少爷,有人送信给你。”
“哦?什么人的信?”
“不知道。那人放下信便走了,我连人的脸都没有看清。”
这还真不是阿九胡说,真的是来送信的那个人行动太快,只问了一句陈锦鲲是住在这里吗?
阿九只应了一句:“少爷住在后院。”
就见那人匆匆的抛下一封信,人便没了影子,快得就像一阵风刮过,要不是看到桌上留下的那封信,害得小阿九差点以为是在闹鬼。
陈锦鲲觉得奇怪,匆匆的打开那封信,就看到信上面只留下一行字:速到鱼龙客栈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