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陈锦鲲听到这里,忍不住跳出来大声吼道。
白天刘巧仔的死,就让陈锦鲲有所怀疑,但还没有想到已经离开鱼龙书院的王锦升头上,家里的糕点凭白无故被人怀疑,让陈锦鲲心中郁闷,刚刚听到真相,怎不让他怒火中烧?
陈锦鲲大喝一声,就穿过灌木丛,跑到不远处声音传来的那棵槐树跟前。
槐树下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起初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很快反应过来,等陈锦鲲到来,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陈锦鲲想追过去,却被石鼎言一把拦下。
此时的陈锦鲲已经黑了脸,胸中像是燃烧着一团火一样,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把那人抓住,痛揍一顿。
“那人是不是王锦升?刘巧仔是不是他杀的?”陈锦鲲想推开石鼎言,无奈石鼎言块头比较大,而且又习过武,陈锦鲲推几下都没有把他给推开,他只能气愤的质问道。
石鼎言面露惊慌,却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挡在陈锦鲲的面前,还若无其是的说:“哪有什么王锦升,陈兄,你看错了!”
“哼,你不用骗我,我听得清清楚楚,刘巧仔是王锦升毒死的!他本来想毒死我,却不小心害死了刘巧仔,还想嫁祸给我家,虎狼之心人人得而诛之,我要告诉夫子,我要报官!”陈锦鲲咆哮道,平常温温如玉的公子难得的发起火来,不过不管是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会愤怒的。
原本在月下温书的林大山也跑了过来,一来就问他们两个:“刚才我好像看到王锦升了,他怎么跑到书院来了?”
“你也看见他了,是不是?”陈锦鲲一听,心里面更是气愤难耐,“刚才我听到王锦升说他杀了刘巧仔,还想嫁祸给我家,可他偏偏说不是,还拦住我去追王锦升。如今连你也看到了王锦升,我这就把学监大人请来,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锦鲲一甩袖子,转身就朝学监大人的房中走去。
耶律旭阳睡得正酣,从床上爬起来,再一听陈锦鲲的话,把那张没睡醒的脸愣是听得一振,两眼一瞪的问:“真有此事?”
陈锦鲲一本正经的说:“学生不敢胡言。我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连林大山也看到王锦升了,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哼,混帐东西,真是目无王法,还反了天了!”学监大人耶律旭阳一向做事一板一眼,一听这事,可还了得。
杀人可是重罪,即便他不是鱼龙书院的弟子,就算是个小老百姓也没有死个人如同死条狗那样简单,在别人眼中士族子弟、大户之家,或许会尊贵一些,但在耶律旭阳的眼中,众生皆平等。他可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更是厌恶那些自以为是的士家子弟和官宦之家,仗着家世欺侮别人,算什么本事?更何况那王锦升根本不算是什么士族之弟,只是家中有几个臭钱的瘸腿狗而已。
耶律旭阳匆匆穿好衣服,就跟着陈锦鲲到了事发现场,此时已经临近深夜,书院中寂静无声,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是在月光的掩映下还留下一处光亮。
林大山和石鼎言还站在原处,他们也不敢离去,刚才听到陈锦鲲气乎乎的说要去叫夫子,他们就觉得事情惹大了。林大山倒好一些,但石鼎言就不一样了,若是把王锦升给牵扯出来,说不定还把他自己也给搭进去。
“你们两个都在这里,正好说一说,刘巧仔是不是林大山杀的?”耶律旭阳在他们面前一站,就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学监大人的名声真不是虚传的。
即便是石鼎言那样的大个子,看到面无笑容的学监大人,那心里面也是犯怵的。
“额……今天弟子因为赢了团体赛,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所以一个人在这里胡言乱语,被陈兄听见,以为是真的。”石鼎言低下头,编了一个谎话,可是却不敢正视耶律旭阳的眼睛。
“哦?你喝酒了?”
按照书院的规定,学生饮酒是要被处罚的,可是跟包庇杀人犯相比,喝酒的罪还是要小一些,可是当耶律旭阳站在石鼎言的身边时,并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一丝一毫的酒气,所以当学监大人用审视般的目光紧紧盯着石鼎言的时候,他不敢抬头。
奇怪的是耶律旭阳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是站到跟石鼎言一块的林大山面前,又问他:“那你呢,可曾见到王锦升从书院里走过?”
“学生没有看到什么人从书院走过。”林大山飞快应道,也低下头不敢看学监大人的眼睛。
“你撒谎,你刚才明明跑过来跟我说,你看到王锦升从这里过去的。”陈锦鲲没有想到林大山会反口,情绪有一些激动。
可这林大山却平静的说:“陈兄,我刚才是看到有个黑影过去,但没说那是王锦升呀,或许是我刚才看错了,那只是一只猫而已!”
“你胡说,你刚才明明说你看到王锦升过去的,为什么现在又反口?”陈锦鲲不解的问,他真没有想到一向跟自己关系不错的林大山,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
“我真的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不是王锦升。”林大山咬死了说没看见,真是让陈锦鲲无比气恼。
耶律旭阳用狡黠的目光在几位学生面前一一扫过,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说:“好了,我明白了,你们都退下吧。锦鲲,你留下一会儿,我有事要跟你说说。”
石鼎言和林大山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侥幸从学监大人面前逃过一劫,两个人都向耶律旭阳施一礼,然后匆匆离开。
而陈锦鲲却带着懊恼的语气说:“大人,我确实没有骗你,刘巧仔真的是王锦升杀的,我亲耳听见他说的!”
“我并没有不相信你。”耶律旭阳转过身,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陈锦鲲。
“那你……”
那你为什么偏偏还放他们离开?这是陈锦鲲心中想问的,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可是老奸巨滑的学监大人自然明白。
“锦鲲呀,你还是太年轻太嫩,经验太少,你可知那林大山为什么会突然反口?”耶律旭阳捋一捋他的山羊胡须,像教导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陈锦鲲。
陈锦鲲摇一摇头,他只觉得刚才的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却没有深究其中的原由。
“你跟林大山一样,都是寒门子弟,只是你比他幸运一点,家里人自从搬到这县城之后,日子越来越富足。而林大山不一样,家里未必有你家富裕,他家里人送他来念书,就指望他一朝得道,鸡犬升天。所以,你看他才会平时有意无意的跟那些士族子弟,甚至富家公子相结交,只是为了给自己未来的人生铺下基石。”
说到这里,陈锦鲲似乎明白几分,平常倒真是看到林大山喜欢巴结士族子弟,对自己也较为关心,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思在里头。这样说来,这个林大山倒是比自己有心机。
“那王锦升虽然家中遭了变故,却还是个富家子弟,家里面还有一些关系网,认识不少权贵,即便真是他干的,也会想办法让他脱罪。而林大山只不过是个寒门子弟,他不想因为你得罪王锦升,而且他万一承认见到王锦升,那岂不是意味着石鼎言在撒谎。锦鲲呀,我知道你生性善良,可这人心叵测,世道艰难,即便你将来入朝为官,也要小心提防,你不害人,却未必不受人所害。就说今天的这事吧,你觉得你错在哪里?”耶律旭阳捋一捋他那一撇小胡子,眼睛闪着精光问道。
陈锦鲲虽然聪明好学,但这猜测人心之类的事情,还真不是他所擅长的。
他苦恼的说:“学生不明白,明明是那王锦升害死人,而石鼎言和林大山包庇他,怎么反倒是学生的错?”
“唉,你错就错在太相信林大山,相信他会跟你怀着一样的心思,把真相说出来,却没有想到林大山一向是个趋炎附势、识世务者。你一走,准保他们两个在背后商量,那石鼎言或是许了他好处,或是威胁了他,反正让林大山觉得不说出真相比说出真相要好,这才反了口。若是你当初直接拉着林大山来找我,还容不得他多想,只怕事情的真相就要败露出来。”
“那,那……他们不肯说实话,刘巧仔就这样白死了吗?他是因为我而死的,那王锦升跟我有仇。”陈锦鲲听完学监大人的话,顿时觉得心头一凉。
“唉,无凭无据,官府也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抓拿王锦升。就算是林大山跟你愿意出来作证,也难免这些脏官被他们拉拢,案子不会水落石出。”
陈锦鲲长这么大,第一次受到打击,他总以为这个世界跟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只要自己不断努力,就能改变自己,改变生活,却原来这个世界有的东西不是自己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夫子,我不懂,不懂为何会是这个样子?不懂那王锦升为什么这样恨我;不懂那林大山究竟为了什么样的利益,可以把真相和良心埋到一边;更不明白你所说的那一切。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能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那我们寒窗苦读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用?”
耶律旭阳幽幽的叹一口气,“唉,锦鲲,你还是阅历太少。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我不想管,我在官府之中还有一点关系,此事自然会有人处理。这一次你输给他们,不是输在公理上,是输在心计上。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看重的弟子,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将来入朝为官,不要输给那些盘根错结的士族子弟,敌人奸滑,你要比他们更加奸滑,才能战胜他们。想当初我就是太轻敌,才会被他们摆一刀,我不希望你重导我的覆辙。”
“你说这个世界颠倒是非、指鹿为马,我承认。只有你爬到最顶层,制定这个世界的制度,才可以重新改变这个世界。我曾经想做到,却没有做到,我希望你能够做到。世事虽然艰辛和丑陋,但却不是不可以改变的,只有你变成制定规则的人,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锦鲲,今天我说这么多的话,你懂吗?”
陈锦鲲听明白了大半,但是内心还是觉得很难接受。他不能接受刘巧仔是因为自己而死,不能接受王锦升那样恶毒的人居然能逍遥法外,更不能接受林大山为了利益居然能是非不分。
“不管怎样,明天的考试要好好考,你辛苦这么大半年,家里人又花费银两送你来念书,无非是想你有个好前途,可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今天的事情你想明白了也好,不明白也好,都不要影响明天的考试,明白吗?”
“学生明白了。”陈锦鲲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