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第九日傍晚,宝珠带着王大婶早早等在了考场门外,待到结束时钟声敲了三下,她就看见了第一个从里面出来的明亦。
他看上去憔悴许多,下巴上竟冒出了许多青茬,眼窝深陷,眼下青黑。虽只看走姿是稳当挺拔的,但看见那张脸,宝珠就忍不住心疼地上前捧他的脸,按着太阳穴处缓解疲惫。
王大婶提着食盒,她虽对明亦依旧不比以往关怀,却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拿出了一直用暖炉偎着的羹汤递给他。
冬日里寒风凌冽,三人走去了一边专设休憩的小亭中坐下,明亦才将整张脸埋进宝珠肩膀处,嘟嘟囔囔着累。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要睡过去。宝珠就拍了拍他的背,先喝了羹汤,咱们再回府好好休息。你在里面必没有好好用膳罢?rdquo;
明亦不愿动,宝珠怀里沁着淡淡的暖香,闻着醉人使人安逸,于是顿了一会,宝珠喂我。rdquo;
她犹豫了会,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出来了许多学子,接他们的家人们都在,声音鼎沸,轻易就能注意到这头。
你都这样大了hellip;hellip;rdquo;
明亦不依,蹭了蹭她的肩头,我都不怕羞,宝珠,我连着考了九天,倦极了。rdquo;
宝珠hellip;hellip;只好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喂他。
这举动不叫人注意都不难,更何况早先宝珠与明亦就已出了几次风头,招人嫉妒得很。他们这会累极了才不上前找茬,让他们吃得平静。只是第二天就开始沸沸扬扬,传起了最受皇上宠信的徐才子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十四童子,实在让人耻笑!
徐明亦才不在乎这些流言,换做平常,宝珠连让他多靠一会也都不愿,不趁那机会卖惨,错过了岂不是傻子。
流言很快被殿试提前的紧张氛围压下,只有十日的准备时间是叫人心里很没底的。不过对真正有才学的人来说是无需担心的,比如现在正跑去宝珠院子里取暖的明亦。
每个院子自然都有分炭,皇上赐下的炭还没用完呢,上等的炭烧起来一丝烟灰也看不见,好用得很。宝珠拿绣绷子打了一下明亦的手,你自个院子里不是也有?rdquo;
明亦半卧在她平日躺着的软榻上,直直盯着她,府里炭可剩不多了,我得省着点。rdquo;
以往也没见他这么节俭,宝珠瞪了他一眼,打开桓京来的信,傻子才信你一番胡话,你来找我到底做什么?rdquo;
明亦不愿承认是因为考试九日都没见着她,这会休息一天了睡足了,当然得来补足前几日的没见。
他深吸一口气,盖褥上还有淡淡的熏香,和她身上有点相似。
看宝珠渐渐舒展的眉头,他坐直了,宝珠,我想去桓京一趟。rdquo;
丫鬟进来添炭,门开了进了一阵寒风,让暖得有些躁的房内添了几分清冽。
她咽下口中的问话,点点头,殿试还有八日,之后再去罢。rdquo;
好像是不再管束,随他去只顺便提醒两句的样子。
明亦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想起秦术与他说过的话,到底还是掩下来。看她懒懒靠在贵妃椅上,细致的眉眼笼在茶杯升起的水雾中。
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也要半遮半掩的,宝珠啜了一口热茶,眯着眼睛突然笑了笑。
忙碌的时候都过得极快,宝珠在殿试那天早晨替他整理好衣襟发冠,送他出了门,待到人影不见了才回头与丫鬟道:将公子的衣物整理整理,他约摸是明日就走。rdquo;
邀桓使议约是个名头,如果真有诚心,就是趁着这次派使者去桓吊唁的机会共同商讨了。桓国几乎后继无人,桓帝又卧病在床,桓朝岌岌可危,根本拿不出人选来秦赴约。
倘若派了人,也是世子或尚书一类,总要有点诚意。只需要其中一个,不管是谁都可以寻借口押着做威胁。
明日明亦他们随队去桓参加祭礼,恐怕回来就是更朝换代了。
宝珠站在门口由着冷风拂面,略微清醒了一会才叹口气走了进去。假如明亦成功了,她应该怎么办呢?
嫁人还是出了渝京远离桓京游山历水?倒不是她想嫁人,实在是婶婶的意愿太过强烈,仿佛她不嫁人,就逼着她绑她上花轿似的。
狡兔死走狗烹,她虽然不算那么难听吧,但到底是心里没底的。
在她后头有丫鬟关上了府门,刚进前堂,就有人小跑过来,郡主,祝大人想见您。rdquo;
宝珠乍愣了一会,才记起已有几月未见的祝恒。说来奇怪,他们也没有刻意避开对方,却自从册府台回来后就再也未曾碰面。
她想了想,让祝大人进来去前厅罢。rdquo;
外面正是阴沉沉的天,祝恒捧茶坐在一边看丫鬟点灯,炭笼就放在他的脚边,一股暖意直直钻上他的腿脚,霎时冲退了寒意。
宝珠没让他等多久,听到声响他看过去,走进来的人依旧一姿一态端庄、温和,面容却透着精致和美艳。
祝恒站起来,笑了笑,近日可好?rdquo;
宝珠坐在与他隔了茶桌的一边椅子上,放下手炉给一边的丫鬟,一头回他的话,尚可,听闻祝大人要升官了?那宝珠先祝贺大人前程似锦。rdquo;
祝恒脸色黯淡了一瞬,为她客套的语气,转而摇了摇头,还尚未有定数。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