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似乎不愿再搭理他,任凭他塞着布条的嘴里哼哼唧唧,两人径自拿着相机向着后面走去。他们走到后面一间小屋子里,一进去,便被暖红色的光线包围,悬挂的绳上夹着各种各样的照片,这是一间洗片室,沈月眉从相机里取出底片,拿起镊子夹着放入洗片池中,浸泡在液体里。
那男子摘下圆形礼帽,解开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和坚毅的下巴,正是刘一民无疑。
“月眉,这样做能行吗?”
沈月眉从洗片池里捞出相片,回头看着刘一民说:“只能试试了,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姓吴的对日本人是否重要。”
“还是我去吧,我毕竟有功夫,身手好,你一个女人家,不方便做这种事,更何况,我的命是陈振中救下来的,我就是为他死也是应该的。”
吴传庆屏住呼吸,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他竭力想听清楚,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吴传庆内心肯定,陈振中沈月眉还有那个没有露面的男子,一定都是地下党,他怕是凶多吉少,转念一想,如果要杀他一定早就杀了,不会留到现在,既然留下他一定是有目的,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他就不会死,想到这里,他便开始转动眼珠,寻找逃出去的办法。
吴传庆不知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长时间,不知此时是黑夜还是白天,隐约听到枝头鸟儿的啼叫声,像是夜里的鸟叫,他怕死,虽然饥肠辘辘但是毫无胃口,此刻,却也实在饿得受不了了。那黑衣男子口袋里揣着一封信,便出门去了,只剩下他和沈月眉。
吴传庆开始挣扎,嘴里哇啦哇啦乱叫个不停,本就心烦意乱的沈月眉忍不住上前一把扯下塞在他嘴里的布条,吴传庆大口喘气,说道:“饿死老子了,有没有吃的?”
沈月眉冷笑道:“当年拜你所赐,我也差点饿死在那闹鬼的阁楼上。”
说完便把布条塞了回去。
吴传庆又饿又渴,喉咙里干的不行,叽哩哇啦乱叫着。沈月眉走过去,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巴掌,顺手拿过桌边的水果刀,银晃晃的水果刀对准他的眼睛,吴传庆吓得面无人色,不住求饶,姑奶奶祖宗只管叫着,只是沈月眉一个字也听不清。
沈月眉把刀对准他的眼球,说道:“你再不老实,我就扎了你的眼睛。”
吴传庆不敢再乱动了,他惊恐的眼睛睁地顶大,几乎只剩下眼白,心里连咒骂沈月眉都不敢了,只求自己能躲过这一劫。
沈月眉冷笑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她回身倒了一杯水喝,担忧刘一民那边的进展,他要深入龙潭虎穴,纵然一身功夫,能否全身而退呢?这时,注意到一个专注的目光,是吴传庆,不过不是盯着她,而是她手中的水杯。
沈月眉打量他干涸的嘴唇,开裂的嘴唇,总不好把他渴死吧,留着狗命还有用呢,她于是上前摘下布条,把一杯水兜头浇下,吴传庆像狗一样贪婪地喝着,最后还不忘伸出舌头把周围舔了个干干净净。
“沈月眉,你留着我做什么?换陈振中?”吴传庆终于可以说话了,忍不住问道。
沈月眉不答,只是一杯一杯倒水喝。
“沈月眉,你说错了一件事,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怕死,老子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死也没什么。只可惜,跟你一次都没弄成过,白白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沈月眉本想着给他吃点东西的,听了这话忍无可忍地把布条塞回去,牢牢地捆住他的嘴。她看着他,恶心到想要呕吐,说道:“你再那么多废话,我就把下面切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吴传庆不敢再出声了,他的眼中浮现出惧怕,当年那个在他的暴虐和淫威下无力反抗的小女孩,忽然骑在他头上,他心里万分憋屈。正在这时,那蒙面男子回来了,他对沈月眉点点头,沈月眉稍稍放下心来。
晚上十一时,关东军司令部和往常一样,一队日本兵正在巡逻,忽然一支利箭从天而降,大家俱是一惊,本能地躲闪,然而这只短箭直直插在墙上,一封信掉落在地,一个日本兵上前捡起,打开一看,几张照片掉落在地,正是五花大绑他们正在寻找的失踪的警察厅长。
河本看着属下交上来的信笺和照片,皱紧了眉头,吴传庆这个人本事一般,不过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换个人做警察厅长未必比得过他,陈振中不是地下党的重要关键人物,拿他来换,不算亏本。只是,河本摘下眼镜捏捏眉心,适才得知陈家老爷在商会里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日本人想从政军商各方面征服东北,离不开当地人的配合,陈老爷有骨气,不肯为日本人做事,河本正想着手里有了陈振中这个砝码,要不要交出去呢?
河本展开信笺,凭着多年所学,他研究起信上的字迹,看似男人的笔体,仔细一看,其婉转流畅,更似女人。信上说,如果同意交换,于明日清故宫后面的小湖边,只身赴会。
又是一个无眠夜,自从陈振中被抓进关东军司令部,沈月眉就没阖过眼,不知道陈振中此刻在遭受什么酷刑,她知道他能挺住,只是怎能不心疼,一想到那些灭绝人性的禽兽,她就心惊胆战。
刘一民也无心睡眠,他担忧地看着沈月眉,说道:“月眉,如果日本人不来,你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吗?”
沈月眉拧亮了灯光,看着刘一民,轻轻点了点头。
刘一民皱紧了眉头,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妥,我看还是把支部的人都叫来,大家共商大计吧,振中是我们的同志,是重要的成员,我们有义务救他出来。更何况,上次的计划真的是多亏了你呀。”
沈月眉摇摇头,说道:“不要把同志们都牵扯进来,振中这一进去,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会咬紧牙关,但是大家都要撤退的,不能冒那么大风险,我已经把你牵扯进来了,怎么能再连累别人呢?”
沈月眉起身,拿过一个匣子来,手放在上面,说道:“刘大哥,这里面是十根金条,我充公了,同志们我信得过,都是一句话便全力以赴的人,我母亲……”沈月眉忍不住哽咽,“如果,万一我……我母亲就拜托大家了……”
刘一民接过匣子紧紧搂在怀里,他安抚沈月眉:“别想得那么坏,会没事的。”
沈月眉挂着泪珠微笑道:“我只是把最坏的都打算好,就没有任何害怕的事情了。想来,真是遗憾,我还在考核期,还没正式加入你们呢。”
刘一民看着沈月眉,说道:“我已经上报给组织了,应该很快就下来了,月眉,你聪明又勇敢,是我们的好同志。月眉呀,你想清楚了吗,是把你的母亲送到陕北后方,还是,到上海韩参谋那里?我们一定会尽力照顾伯母,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的物资状况,怕伯母跟我们免不了吃苦。”
沈月眉擦了擦眼泪,摇摇头说道:“我知道韩景轩一定会照顾好我母亲的,也能给她非常丰厚的物质生活,可现在不能送我母亲过去,因为一旦他知道我的情况,一定会来沈阳的,莫说吴传庆恨毒了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就是他的脾气也难免不把司令部炸了,我不想他有麻烦。”
刘一民点点头:“我懂了,交给我们吧,会全力以赴的。”
陈振中并没有马上被送去日本宪兵队,日本人很多时候只是坐在后面指挥,特务警察抓人回去审讯。
坐在警察厅的审讯室里,陈振中看着刘科长,只听那刘科长问道:“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闹**,可惜了了。废话不多说,《新民报》的主编,你认识么?”
陈振中点点头,说道:“大家都在报社供职,见过几次,不熟。”
“他被刺杀的那天,有人指证,你也出现在戏院里。”
“我不能看戏吗,是日本人说的,要与民同乐。”
万幸没有大脑思维成像仪,随着刘科长的逼问,陈振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那次的行动设定了两个行动组,每组三人,第一组是老党员,比较富有经验,负责刺杀关东军的一个将军;第二组,负责在第一组失败的情况下,趁乱刺杀陪同前来的《新民报》主编。另外有两个年轻的女士,打扮成时髦的小姐,负责发传单,其他的人负责联络和接应。
陈振中一行五六人买了戏院的门票,茶房拦住他们,不许他们上楼,说楼上都被日本人高官贵客包了,而楼下的票照卖,日本人说要与民同乐。
台上的名角们咿咿呀呀唱着,众人都有些按捺不住,那个经验丰富负责刺杀日本人的老党员,知道这里不适合刺杀,人太多,日本人身边有汉奸和特务,一开枪的话,大家就全部暴露了,于是决定等到戏散了以后。
没成想,他们看戏不到半个钟头,楼上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那个将军竟然半途离场了。第一组的人立刻追了出去,可是汽车很快开走了,他们徒劳地追了半天,宣告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