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眉冷笑一声:“韩景轩,你听听你自己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自己做的事情多么在理一样!你肆意玩弄我的命运,你像玩弄权术一样玩弄我的生活!我真是不曾想过,就算当时知道结婚是你和余大少爷用了手段时我也不曾想过今日之事,你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懂不了你,我也不想懂你了。我以为你至少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没想到,你是这样阴险的一个小人!”
小人,她说他是小人,这又一次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韩景轩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阴险小人?我是阴险小人?沈月眉,你知不知道,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满脑子都在想着和你在一起的情景,离你越远,却越觉得哪里都有你!沈月眉,我为什么要娶你,我想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想好好保护你,疼爱你,让你随心所欲过得开心快乐,我知道我能做到,我能护你一世周全!那个陈振中,他有好好保护你吗,他说爱你,可他让你幸福了吗?相反,你每次面临险境都是因为他。”
作为女人,被一个男人深刻地爱着,不会一点都不感动,然而在这复杂的局势下,沈月眉只是不断地摇头,她轻声说道:“韩景轩,你总以为你是对的,你总自信地以为你很厉害,你总是自大地认为你可以掌控别人的事情。可你给别人造成了多少痛苦,多少伤害?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做过多少个噩梦,多少个早晨醒来,心里又慌又痛,我忘不了陈振中所谓的背叛和抛弃!还有陈振中,他以为我死了,你知道他这几年的日子怎么过的吗?”
韩景轩低下头去,他知道自己不占理,心里也不无愧疚,何尝不想,两情相悦,长长久久,他承认占有欲让他做错了很多事,一直以来他拼命对沈月眉好,何尝不是内心的愧疚,每一天都感觉亏欠她,为她做任何事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此刻,他心里想认错,想要挽回,嘴上却依然负隅顽抗着:“陈振中的日子过得也没有多坏嘛,罗娅陪着,文章发表着,感情事业两不误。”
沈月眉摇摇头,说道:“韩景轩,你把别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自负和狷狂,是我最讨厌的。我真的不敢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你又在怎么算计我,偏生你看着那么单纯。我讨厌你这样自私,韩景轩,别说爱,别说你爱我,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我只是你想得到的一个女人而已,你不要冠以爱的名义!自私如你,除了自己,你谁都不爱!”
韩景轩的心,似乎被一柄钝了的刀一点点刺入,痛到心扉深处,却依旧继续深入,似乎一个无底洞。她说他不爱她!她怎么可以说他不爱她!这个女人,面对他时心怎么能冰冷到这步田地!韩景轩几乎要流泪,可他不能,他男子汉的自尊心决不允许!
他为了她几乎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他知道她不喜欢纨绔子弟,不喜欢花花公子,鸦片酗酒嫖娼他努力戒掉,因为爱都不觉得辛苦。烟末掉在她身上,她小小的战栗,就让他下决心戒烟。有多少男人肯为了女人改变自己!他对她掏心掏肺,她想要什么,他拼命给予,她想上学他帮她找老师,她不想同床他强忍欲望碰都不碰她,他并不苛求她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他知道她喜欢与读书人交际,他也愿意她有自己的交际圈,他也愿意她拥有更广阔的世界!恰恰因为他留她在身边,他要尽力补偿她,给她足够的尊重,除了婚姻之名,不去勉强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他如何能不以婚姻之名把她留在身边呢,他那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如此快乐,谁能放弃快乐幸福的诱惑呢?
他长这么大,对谁这么百依百顺过,他处处为她考虑,时时牵挂心头。而她,到头来只记得他不择手段得到她,那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呢,都是假的吗?她怎么可以这样毫不感恩他用尽心血给予她的一切呢,她可以在大上海丰衣足食无忧无虑过这么舒心的日子,都是因为他全心全意爱着她!而他自己呢,她一个冷眼他难受一天,一个笑容快乐一夜,为了她的喜怒哀乐,他一时兴奋不已,一时难受至极。甚至,她跟陈振中见面,三番五次古玩店私会,他都容忍了。他在等着她回头,可是,到头来,她要跟着她的情郎私奔。到头来,这个冷血狠心的女人,面对一个全心全意为她付出这么多全心全意给她幸福的男人斩钉截铁地说:
你根本不爱我!
她凭什么这么说!
韩景轩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忽然发现,面对沈月眉似乎并非无理的指责,他竟无言以答,他张口结舌半天,走上前捏起沈月眉的下巴,冷笑着说道:“自作多情的女人!现在我不爱你了,你让我恶心,我恨透了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沈月眉被韩景轩拽着回到家里,一进屋,就看到陈振中被五花大绑坐在正中间的一个椅子上,她不知道韩景轩要怎么处置他,她的手腕被韩景轩铁钳一般的手掌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
沈月眉忍不住偏过头去看韩景轩,他眼睛依然血红,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他看着陈振中,像一头卯足了劲准备捕食猎物的狮子,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撕裂吞噬。
只见韩景轩挥手示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支很粗的针管,白大褂面无表情地朝着陈振中走过去,陈振中徒劳地质疑着,挣扎着,几乎连着椅子跌倒在地。几个护兵上前把他摁住,沈月眉吓坏了,她跪在韩景轩身边求他放过陈振中,她可以答应他的一切条件。而她的情深所至,只是在韩景轩受伤的心上又补了一刀,伤痕累累的心,竟然还可以继续痛,疼痛,真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深洞。
白大褂卷起陈振中的衣袖,橡皮筋是多余的,陈振中脑门上青筋暴起,全身血管都凸了出来,白大褂把那管不知名的药品注射进入陈振中的身体,他不顾针头在胳膊里,拼命挣扎,可是被护兵摁地死死的,此刻的他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任人宰割。
出事到现在,沈月眉早没了任何理智,此刻她脸色惨白,不停地质疑道:“你给他注射的是什么?”
她一遍遍焦急而口干舌燥地质问着,韩景轩的身子被她拽地左摇右晃,脸上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陈振中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层又一层,渐渐结成更大的一颗汗珠,滚落到眼皮上,顺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滑下。
渐渐地,他的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流下来,却不像是在哭,泪珠成串地自眼角滑落,鼻涕也不间断地流出来,一个又一个哈欠,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起来。
韩景轩去摸烟,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毛副官递上一盒雪茄烟,韩景轩点上一支,幽幽地吐出一口烟圈。
毛副官站在一边摇摇头,跟着韩景轩这么久了,第一次对他所做之事有所不满,毛副官刚刚开始恋爱,甜蜜幸福,不能理解仇恨之火何以似毒瘤一般侵蚀人心。
韩景轩伸手抬起沈月眉的下巴,看着她惨白的脸,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公平,以前只有她让他痛的份,这一次,他也可以伤害到她了,他捏着她的下巴,说道:
“别怕,我不是要他的命,刚刚注射的是吗啡,你应该知道吗啡吧,说直接点,就是鸦片。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瘾君子,比我当初瘾还要大,因为他享用的吗啡纯度很高,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令人讨厌的大烟鬼。你知道吗,很多堕落无耻都是从吸食鸦片开始的,渐渐地丧失自尊,除了烟你什么都不想,可以认贼作父,可以六亲不认,甚至可以丧失人伦人性,因为从成为瘾君子的那一刻起,你便不是人了。”
沈月眉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恨自己刚刚不够理智惹怒了韩景轩,更恨韩景轩,她声音嘶哑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景轩怨毒地看着她,说道:“我就是要毁了他,我要让他变成一个大烟鬼,让他堕落沉沦,成为一个吃喝嫖赌抽无所不沾的狂徒,成为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到时候,我看你会不会讨厌他,像讨厌我一样!”
沈月眉喉咙哽咽,无法发声,她大睁着双目,怒视着韩景轩,眼底的恨意,深不见底。
陈振中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全身都难受极了,四肢愈发麻木,心脏噗通噗通跳着,似乎要在胸腔间炸开来。如同被唐僧念紧箍咒的孙悟空,他头痛欲裂,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韩景轩示意毛副官把绳子解开,陈振中瘫软倒地,他的胃肠一阵阵痉挛,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这时的他,非常陌生,蜡黄的面容中透出惨白,头发被汗水湿透,身旁一堆肮脏的呕吐物,狼狈不堪,令人难以相信这就是那曾经的翩翩美少年。
陈振中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幻觉侵占了他的脑海。他想起了祖父,祖父是最疼爱他的人,总是背着他在陈家的花园里玩耍,他想起祖父微驼的后背,想起祖父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和慈祥的眉目。他想起了母亲,慈爱而唠叨,还有他古板的父亲,父亲其实心里非常喜爱他,面对他时却总是一脸严肃。他想起了沈月眉,想起他们的约定,为何老天安排了这样一场饱经风霜的缘分呢,为何两颗心始终碰撞不到一起?渐渐地,这些想法愈加模糊起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强烈渴望着灵丹妙药来缓解肉体上的痛苦。
韩景轩拿来一杆烟枪,把它递给沈月眉,说道:“点上它,就像那时候你给我点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