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临是木偶师,每个木偶里要装了魂魄才能动,不然就还是死物,rdquo;它潦草地解释完,拉着陈灯就往外走,我们得赶快找到他,不然等他把魂炼过了,你娘可就永世不得超生了。rdquo;
陈灯只勉强懂了个大概,然而听到这句永世不得超生rdquo;,她还是浑身一僵,不由分说地把它重新揣进怀里,匆匆出了石穴。
那间看起来很大的石穴,不过是沧海一粟,等他们走出来,才发现自己究竟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这里,说是一座漫无边际的地下城,也丝毫不为过。
他们现在站立的木栈道是架在倚靠着石壁建在半空中的,洞顶很高,两侧的石壁被凿出了成千上万的简陋窟洞,似乎是拿来住人的,每个窟洞外都只搭了张破布帘子,相当于用来做遮掩用的门rdquo;。
这样的布置,如果陈灯没有失忆的话,恐怕早就联想到了罗刹时间里的那座圆楼了。
除了呼啸而过的强烈洞风,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她们踩在木栈道上,发出了咯吱rdquo;声。
路过一间石窟时,风吹起了帘布,让陈灯看清楚了里边的景象。
那里边并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痕迹,而是堆积成山的森森白骨,几乎都要从石窟中溢出来了,甚至有一枚头骨,在陈灯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骨碌碌地滚到了她脚下。
她猛地放下帘子,转头望向成千上万的石窟,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险些没吐出来。
小人偶倒是算比她镇定,钻进石窟里仔细查看一番后才出来:就是人骨。rdquo;
陈灯闭着眼睛,靠着冰冷的石壁站着,她终于缓缓意识到,这一切,大概远比她本来猜测的,水还要深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骨?rdquo;她喃喃自语。
这么多的尸骨,正常情况下,除非是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
然而此时的南方并没有爆发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不可能会有人冒那么大风险,跑到北方的前线上去把尸体运过来,更何况看这些白骨,似乎已经堆积得有些年头了。
为什么?
似乎有什么画面从她脑海里迅速划过,陈灯还没来得及抓住,空洞的石穴里就擦擦rdquo;地响起了铁链拖曳而过的声音,逐渐由远及近。
她抓起小人偶,快速闪进了身后的石窟里,挑开帘子的一角,朝下边望去。
黑漆漆的地下城里,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被铁链串成长龙,在黑袍人的押解下,缓缓地往前移动着。
他们中甚至有不少比鹭城贫民窟里的人穿得更破烂,石壁上的火把映照出男女老少的面孔,那双双浑浊的眼珠子里,都是如出一辙的惶恐和疲惫。
在看见掺杂其中的老人和小孩时,陈灯的心脏像被万斤重的巨石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妈妈,我怕,不是说带我们来吃好吃的吗?rdquo;女童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在窒息的沉默里显得格外突兀。
见母亲只是毫不反抗地被人群往前拽着,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脏兮兮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呜呜rdquo;地低声啜泣起来。
吵什么吵?走快点!rdquo;一旁的黑袍人不耐烦地拽着她的头发,把小女孩从队伍里扯出来,然后挥起鞭子,顺手就朝她身上抽过去。
她那麻木的母亲见状,终于有了动静,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力气,啊啊rdquo;地大叫着,猛地挣脱队伍,连带着周围被同一条铁链束缚了手脚的人一起扯了出来,朝那个黑袍人冲过去。
黑袍人猝不及防,被诺米骨牌般往下倒的人群压在了最底部,半天动弹不得。
那个干瘦的母亲终于把孩子护在了身下,脸上却也没有半个笑容,只是急促地悉索rdquo;着,发出野兽般的哀鸣声。
下一秒,黑袍男人怒吼一声,他身上山丘似的人群,就被一股无形的波动猛地推开,跟散沙似的朝四周飞出去,重重地撞击在石壁上,又重新掉回地面苟延残喘着。
黑袍人站起身,从小女孩干瘦的胸腔里抽出匕首,嫌恶地把她的尸体猛地扔出去,才阴冷地扫视着乱作一团的画面。
反了天了你们?rdquo;
栈道旁的石窟里,陈灯望着血泊中那孩子睁得大大的瞳眸,急促地喘息着。
几个黑袍人还在像抽奴隶似的抽打着那一颗颗畏缩的头颅,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个读了点书的青年男人发出一声长笑。
他的声音悲冽而绝望:我万万没想到,没死在敌战场上,却是同胞要杀我。rdquo;
话音未落,一个黑袍人已经凌空跃了起来,踩着人头捏住了那青年男人的脖子。
他的脸已经因为窒息涨成了青紫色,却甚至还在狂笑:育慈堂,好一个戕害同胞的育慈堂啊!rdquo;
那抹一闪而过的画面重新清晰起来了,陈灯终于想起,自己多年前曾跟着母亲打算把一个乞儿送进了唯一一个遍布全国各地,号称常开大门,兼济天下人rdquo;的育慈堂。
然而,阿娘却在走进那地方时,就脸色骤变,拉着他们转身就走。
她再三追问都没有结果,只是被向来温柔的阿娘头一次警告,永远别再接近那个地方。
陈灯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因为愤怒,全身都无声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