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终于停下脚步坐下来,重重的靠着坚硬的椅背,然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年轻俊朗的脸上覆满了沉默的阴翳。
下午的时候楚颐心不在焉的状态比起上午来差了很多,就算雏鹿从他面前跑过他也偶尔发呆的没有看到。
身后的侍卫都不敢提醒他,只好跟着他慢悠悠的走。
没过多久箭矢连续破空的促声在楚颐面前传来,那几支箭射中的是楚颐马蹄前几米远的草丛里,楚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发现瑟瑟发抖的兔子居然被那几支角度极其刁钻的箭困在了原地,身上却没有一丝血痕。
这样精湛的箭法让楚颐的神色微变,随即他朝着策马前来的人望了过去。
走近的楚棹勒住缰绳停下马,脸色平淡的朝他行礼后才翻身下马走了过来,然后蹲下来将箭矢网中的小兔子拎了出来,转身就要上马离开。
因为江扉上午受伤了,所以他没有再参加接下来的春猎,因此楚棹便是独行的。
楚颐望着他单薄瘦弱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忽然开口说。
“七弟,既然有幸遇见了,那我们共行一段吧。”
楚棹的身形顿住了,回头望向他的目光与他投过来的阴冷视线在空中无声对峙了片刻,然后楚棹垂下眼,不咸不淡的回答说。
“臣弟遵命。”
两队人马汇集到了一起走着,看似兄友弟恭亲密无间,实际上左右两队人泾渭分明,走了良久楚颐也没和楚棹说过一句话。
到了一处稍微宽阔些的地方后,楚颐瞥了身后跟随的侍卫一眼,吩咐说。
“你们跟慢些,我要和七弟说说话。”
两队侍卫便遵从命令放慢了马儿的步伐,楚颐和楚棹两人渐渐离他们远了一些,等确认没有人可以听到这次谈话的内容后,楚颐才开口说。
“楚棹,我看见了。”
至于看见了什么他们自然都心知肚明,楚棹依然看着前方,平静的问。
“太子殿下看到了,然后呢?”
他的反问让楚颐噎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近乎恼怒的压低了声音重重的说。
“你和二哥是亲兄弟,居然会罔顾人伦行这种苟且之事,父皇若是知道的话定会将你们即刻处死的!”
楚棹掀起眼皮看向他,淡淡的说。
“太子殿下言重了,二哥并不知晓这件事,只是我单方面的爱慕二哥罢了。若是父皇知道了,儿臣只管领罚就是,绝无半口托词。”
楚颐愣了一下,心里竟不自觉涌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喜悦。
原来不是他们两情相悦,而是楚棹这人鬼迷心窍,一想到二哥可以从这件事中摘出来后,他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怒斥楚棹的语气冷冽又厌恶。
“楚棹,你竟然会对二哥抱有这种肮脏的心思,二哥知道的话怕是也断不会再留你在身边了。你以后若是还对二哥纠缠不放,我会以太子的身份肃正风纪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毫不掩饰的警告话语却没让楚棹的脸色改变半分,他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懒懒的说。
“二哥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弟就先回去了,免得扰了二哥拔得头筹。”
马儿被缰绳勒的溜达着马蹄就要转头回去,楚颐没有看到预期的效果自然不肯放他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厉声道。
“楚棹!你可别执迷不悟!”
劲装下的手臂极为细瘦,楚颐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坚韧的触感下蕴含着与楚棹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截然不同的巨大力量,他突然发觉眼前这个一直被冷落忽略的七弟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楚棹不耐烦的扬手挥开了他,面容已然沉了几分,显得有些阴郁,说出来的话字字清晰深刻,斩钉截铁。
“太子殿下,心悦二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因为你的命令就回避他,这辈子我都会陪在他身边的。倒是你,二哥与你疏离多年,你怎么忽然就对二哥这般紧张?我可不信是所谓的亲情。楚颐,皇位我不跟你抢,二哥你也别来和我夺,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最后一句话浸润了森寒的阴戾,其中流露出来的狠毒之意是楚颐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在他愣神之际楚棹已经驾马回去了,面向众人的时候依然是安静内敛的模样,毫无攻击力。
楚颐远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几经变幻都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夹着马肚铁青着脸命令说。
“走!”
下午狩猎结束的时候楚颐猎到的猎物居然比上午都要多,随行的侍卫亲眼见到楚颐在和楚棹私下交谈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怒气冲冲猎杀猎物的劲头凶狠的令人害怕。
晚上所有人都在帐篷外举办晚宴,皇上对于皇子们今日的表现都极为满意,大大夸赞了瞩目的几位,其中第一个就是楚颐,对于无意受伤的江扉却只字未提,连句宽慰的嘱咐都没有。
野外的篝火将漆黑的深夜映的莹莹耀眼,楚颐心不在焉的喝着酒,辛辣的味道与浓重的肉香味灌在胸膛里翻涌成一股烧灼的热度,烫的他整颗心都不易觉察的战栗着。
江扉坐在他对面那列皇子的末尾,身后的篝火将他白皙清俊的面容笼上了一层绰约的暖色光晕,垂眼微笑的时候简直令人怦然心动。
他的怀里藏着什么东西,楚颐眼尖的看到了一团熟悉的蓬松尾巴,是下午楚棹不伤半毫捉到的那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