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剑回过头，看到换上了一身锦袍。新靴子的道尊，正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此刻的道尊，再没有当初那股逛窑子的猥琐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高深莫测，从容淡定的其实，他脸上看不到多少表情，正如那双潭低一般深邃的眼神一般，一望无际。
    “什么意思？”曾剑脸色微变。
    “我先前在你元婴中放下的，是黄鲲鹏那日与我决战，最后所留下的一缕神念。”道尊淡淡地说道，“这也是，他的意思……他说你先去的地方，未必是我这里，也可能是血衣十三……若是你活下来了，继承了血衣十三的剑诀，那么他能留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听到这话，曾剑身子一颤，表情为之动容，喃喃自语：“老黄……想不到你到最后，依旧为我如此考虑。”
    “他说，若你回到从前那个世界，不求别的，保他儿子杨振三十年平安即可。”道尊说道。
    曾剑苦笑一声，说道：“莫说三十年，一世都没问题……但，我真的还回得去吗？而且即便我回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从前的世界又会出现何等变故？他们……还在吗？”
    “逃避现实是没有用的。”道尊瞥了曾剑一眼，冷冷地说道：“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躲不过时间的流逝，就算有一日掌握了时光倒转的大神通，但失去的东西，依旧是失去了，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说这话的时候，道尊脸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显然……他是想到了曾经过往的一些重重。
    曾剑明白，这样的活了数万年的“大人物”，又怎会不明白和亲朋好友阴阳分隔的滋味呢？莫说道尊，那霸道奸诈的灵虚子，单论阅历也比自己丰厚了不知多少倍。
    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几乎犹如孩童一般。
    “好了，闲话少说，你已突破炼虚期，我再给你十天巩固境界，然后便将那十四剑施展给我看。”道尊不耐烦道。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血衣前辈使过十四剑啊！”曾剑脸色一变，无奈道。
    “我不管那么多，若你使不出，我便杀了你。”道尊冷冷地说道，转身救走。
    曾剑挠了挠脑袋，心想这些老怪物的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前一秒可以跟你笑嘻嘻，下一秒说不定就直接翻脸。
    他不想死，所以他只能战。
    七天一晃而过。
    这一日，盘膝坐地的曾剑双掌一拍地面，整个人腾飞而起，浮在半空之中，他伸出一只手，握拳，对虚空就是一拳下去。
    轰——！！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狭小的碎片裂口。
    “这就是，空间法则的威力吗？”曾剑暗暗吃惊。
    “嘿嘿，你这空间法则，终究还是太弱了点。”
    一声嘲笑响起，这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忽强忽弱，忽现忽闪。
    撕拉——
    曾剑猛一回头，只见空气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长须白面，神色肃穆，身着锦袍，不是那道尊还能是谁？
    “厉害，从空间之内自由穿梭，就连结印都不需要……这对空间法则的掌握，简直到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地步。”曾剑暗暗咋舌。
    从那段镜像来看，当年老黄败给黄鲲鹏，主要还是输在了空间法则的掌握之下，大部分攻势，都被道尊的空间转移给躲避过去……不然战斗，或许还会持续更长时间。
    “现！”
    道尊一声轻喝，两边手掌之中，光芒乍现，左边凝聚出一个黑色巨斧，右边则是一个巨大的流星锤。
    “小子，我助你突破炼虚，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道尊面无表情地说道，手臂一挥，那流星锤和黑色巨斧，顿时一左一右，朝着曾剑劈砍过来。
    两个武器所蕴含的力量极为恐怖，还未接触，曾剑便能感受到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气息，当即不敢怠慢，立刻召唤出血珀剑紧握手中，肩膀一抖，长剑顿时化作一团剑光飞射而出。
    剑光与两把武器相撞在一起，虚空顿时发出爆裂之声，引起一个巨大的波动，不断扩散。
    再看曾剑这边，他手中血珀剑仿佛受到了僵尸之力的引导，杂了些许紫色的气劲顺着手臂蔓延而下，将整个长剑都是包裹其中，一丝丝紫色能量在其上游走不定，宛如一条条极为细小的小蛇一般。
    长枪上抬，遥遥指向对面的道尊，感受着体内流转不停的雄浑能量，曾剑嘴角不由得裂起一抹笑容。
    面对这挑衅的动作，道尊不为所动，双手一阵掐诀。
    霎那时，曾剑感到肩膀猛地一沉，地面的重力好似增加了数倍一般，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他的威压在作怪，我不能拖延时间……”曾剑心头闪过一道念头，那紧紧盯着道尊的眼瞳猛然一缩，脚掌下银色光芒急速闪现，而随着银光闪掠，曾剑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就在曾剑身形消失的霎那，一道光圈突然凭空出现，犹如鬼魅般的闪掠而至，无声无息地洞穿了曾剑的身体。
    但，
    这只是一团虚影。
    光影之后，曾剑健步如飞，背后双翅更是不断扇动，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手中的血珀剑已对道尊戳了上百剑有余。
    唰唰唰唰——！！
    剑光就像流星一般，弥漫在空中。
    道尊单手一挥，一个天然的防护罩出现，将剑光尽数隔挡在外，同时远处的黑色巨斧和流星锤再次飞了回来，一边护主一边对曾剑发动攻击。
    曾剑没有和这两个武器多做纠缠，剑锋一转将其弹开后，身体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呼——！！
    风刚刚刮过，曾剑已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了道尊面前。
    他没有立刻刺出，而是一只手打出了十层威力的龙吟拳，狠狠地轰在了道尊的防护罩上，同时强忍着反噬之力，另一只手上的血珀剑光芒大涨，就像嗜血的恶魔一般，朝着道尊狠狠劈了过去。
    这一切动作不过电光火石，突破了炼虚期之后，龙吟拳的威力又增加了十倍不止，全力出击，即便是道尊的防护罩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而血珀剑后发而至，强烈的剑气精准地“钻”进了裂缝之中，气势汹汹地扫在了道尊身上。
    道尊轻咦一声，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但身形却是没有任何避让，只是缓缓地抬起一只手，用两根指头夹住了血珀剑的剑锋。
    “擦！”
    曾剑瞪大了眼睛。
    这算是什么？
    灵犀一指吗？
    不带这么bug的啊！
    “去！”
    道尊屈指一弹，指尖一道气劲突然射出，直接将剑气抵消不说，还余威不减地打在了曾剑身上。
    好在，曾剑身体在一阵模糊后，险险避开。
    “你的速度，变快了。”道尊懒洋洋地说道，然后瞥了眼曾剑脚下的靴子，说道：“是这靴子？”
    “不错，这叫踏云靴，可以大幅度调高使用者的速度。”曾剑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当年化神期修为，穿踏云靴可躲避炼虚后期巅峰攻击……如今踏入炼虚，本以为可躲合体期任意攻击，没想到……”
    “若是普通合体，自然是难以打中你，但我不是。”道尊哼了一声，身形化作一团光影，朝着曾剑飞掠而去。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曾剑就看到道尊来到了自己面前，心中一惊，连忙朝着右边闪避而去……
    但，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曾剑刚刚来到了右边，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住了一般，硬生生又回到了原点。
    “怎么回事？”
    曾剑脸色一变。
    他尝试着往后倒退，但一秒之后，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这是时间法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时间。”道尊说道。
    “改变时间？”曾剑惊讶道：“时间都改变了，那还怎么打？”
    道尊笑道：“这只是最简单的时间法则，若你的修为能突破合体，这一招对你是不管用的。”
    “突破合体？”曾剑闻言苦笑，“暂时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道尊问。
    回答他的，是一道极速而来的紫影。
    道尊意念一动，周围空间顿时开始发生改变。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见那紫色身影仿佛银蛇一般，不断穿梭而来，任凭空间如何改变，紫色身影依旧没有受到影响，长驱直入。
    道尊眼睛一眯，喃喃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差点忘了，这小子的断界，已修到了大圆满，可以隔绝周遭一切变故。”
    唰——
    切入而来的曾剑，手中剑势崩腾而来，充满了狂野的气息。
    但下一刻，剑式忽然停顿。
    曾剑盯著自己手里的剑锋，眼睛彷佛有火焰在燃烧，又彷佛有寒冰在凝结。他的剑虽然仍在手里，可是所有的变化都已到了穷尽，他已使出了血衣十三所有的剑招，现在他的剑已经死了，而被道尊操控的两把武器，正对著他的喉咙。
    他的剑若是条毒蛇，道尊的就是根钉子，已钉在这条毒蛇的七寸上，将这条毒蛇活活的钉死。
    这一战本来已该结束。
    可是就在这时侯，本来已经被钉死了的剑，忽然又起了种奇异的震动。
    满天飞舞的落叶，忽然全都散了，本来在动的，忽然全都静止，绝对静止。
    除了这柄不停震动的剑之外，天地间已没有别的生机。
    道尊从容不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某种恐惧之极的表情。
    他忽然发现自己尽管掌握了无上道法，但这些道却已经变成了死的。
    当对方手里这柄剑开始有了生命时，他的道就已死了，已无法再有任何变化，因为所有的变化都已在对方这一剑控制中。
    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已被这一剑夺去。
    “我会死吗？”
    这一瞬间，道尊心里居然产生了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已经万年没有出现了，可是却偏偏给了自己这种错觉感觉。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世上又有什么力量能拦阻？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来。
    曾剑的眼睛里，忽然也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甚至远比道尊更恐惧。
    他看到了一个画面……
    自己正和一个最强劲的对手决斗，关键时刻，心魔附体，他疯了一样攻击对手，眼看就要胜利，却突然冲出来一个女人……
    他这一拳，打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倒在了地上，鲜血沾满了她洁白无瑕的衣裙上，
    她测过脸，曾剑看到了她的整容……
    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凄美……
    她是周楚楚！
    曾剑瞪大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他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想要撤回这一招……
    但是，血珀剑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恶魔，狰狞地撕裂一切阻碍它的对手！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道尊眼中的恐惧也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如初，双手开始飞快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接着，曾剑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事。
    他忽然回转了剑锋，朝自己的喉咙割了过去……
    锋利的血珀剑感受到主角的剑意，顿时嗡嗡作响。
    但是，血珀剑疯了！
    道尊不懂，剑疯了，人也疯了吗？
    就在剑锋接触到喉咙的瞬间，曾剑的眼睛里已不再有恐惧。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空明。
    充满了幸福和平静。
    夕阳消逝，落叶散尽。
    曾剑倒在了地上。
    道尊没有动，他不懂，他不明白，他想不通，他不能相信一个人，怎能会在胜利的巅峰杀死自己？
    虽然，这种“胜利”只是一种假象。
    就好像他的死，也只是一种假象。
    他为什底？
    为什么？
    为什么？
    曾剑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微笑，可是他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心里却绝对没有恐世怨恨，只有幸福平静。
    他并没有疯。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领悟了另一种超脱的境界，这个时候，任何人，任何剑，任何魔，都休想再控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