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对于脸皮奇厚，已经习惯了风风雨雨的曾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事。
    遥想当年，自己初入上清派，也是现在这般，被众长老嫌弃。
    长老们个个眼光毒辣，就像在菜市场买了几十年白菜的大妈一样，一个一个的把好苗子都挑走了。
    当时左唯和自己同时入门，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没有长老愿意选自己，反观左唯，却犹如现在的雷子枫一般，众星捧月，争抢不断，最后左唯自报家门，因和上官盈是表姐弟关系，这才在众长老嫉妒的目光下，入了万剑阁。
    至于自己？
    呵呵，好在炼丹阁长老丁不悔看得起自己，在即将结束时刻，将自己收入炼丹阁……不然，当时的情况恐怕只会比现在更尴尬。
    其实曾剑不知道的是，他本次试炼的表现，在众长老眼里，已算中等偏上，并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之所以不选他，有两个原因。
    第一、众长老知道，曾剑是谢九带来的弟子，尽管有些脉系长老有心招揽，但终归是谢九“预定”好的人选，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中等资质的弟子去撕破脸皮。
    只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谢九并没有选择曾剑。
    第二、关于曾剑来到上清派的表现，他们也是有所耳闻。
    被魔龙窟追杀时，曾剑被吓得晕倒在地……孙无极出手试探时，也是吓得屁滚尿流。
    这种胆怯的性格，自然更不入众长老法眼，所以没有人选他，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那个叫余婉月的姑娘，资质相比曾剑都要差了一大截，听白云道人所言，若非第一轮试炼时，空间波动出了些许意外，这姑娘在第一轮试验就该被淘汰了，哪能坚持到这里？
    只能说，她运气很好。
    不过话说回来，上清派如今“招生”规则已经更改，凡是通过入门试炼的弟子，哪怕长老没有主动挑选自己，在最后阶段，也可主动要求加入某个脉系。
    当然，大多数新人都不会这么“不识抬举”，人家长老都嫌弃你了，还死皮赖脸加入？这多难堪。
    ……
    ……
    最后还剩下的，是炼丹阁长老丁不过。
    丁不过是丁不悔的弟弟，论斗法，他可能不如自己哥哥；但若论炼丹之术，他反而比哥哥略胜一筹。
    对于选弟子，他本无特别要求……品性，毅力，能吃苦，即可。
    丁不过往前一步，目光扫向最后剩下的曾剑和余婉月，心中暗暗苦笑。
    实际上他还是很愿意把曾剑招揽进本脉的，但毕竟对方是谢九带来的新人，就算谢九这个时候没有选他，最后这新人应该也会主动加入上清阁，自己若是选了，就有点不给谢九台阶下了。
    想到这里，丁不过打消了念头，看向一旁那相貌平平，身材娇小的余婉月。
    修法资质偏下层，但从之前的试炼来看，此子性格坚韧不拔，用来炼丹实在何时不过。
    想到这里，丁不过微微一笑，指向余婉月说道：“女娃，你可愿加入我炼丹阁？”
    余婉月先是愣了愣，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曾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露出惊愕地表情，随即又惊又喜，颤声道：“我，我愿意！”
    “好，你过来吧。”
    丁不过轻笑道。
    余婉月走后，就只剩下曾剑了。
    面对几十双火辣辣的目光看向自己，曾剑只是挠了挠脑袋，面露憨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事实上，
    真正的强者，在俯瞰弱者时，是绝不会在意弱者怎么看待自己的。
    蝼蚁一样的存在，再怎么藐视神，也终究只是蝼蚁。
    曾剑并不期待有伯乐看中自己，毕竟他们只是一群修道者，离位列仙班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众神之上，也有三六九等，资质高低之分。
    谁就敢保证，那些毫不起眼的下等仙人，就不能在百年，千年，万年后一名惊人，傲视宇宙呢？
    没有人，可以保证。
    “曾小友，你现在可以挑选自己中意的脉系了。”
    楚风干咳了两声，含笑说道。
    “好的。”曾剑点了点头。
    此刻的气氛，微妙之极。
    众长老见曾剑看来，要么东张西望，要么低下头，要么避开目光。
    总之一句话——嫌弃。
    是的，他们在嫌弃曾剑。
    这一次，谢九忽然想通了什么，他没有低头，也没有故意躲闪，而是身体站的笔直。
    “罢了，罢了，毕竟他是我带来的。
    此刻他会受到这般羞辱，也是因我所累，
    若他还想入我脉系，就让他加入便是。
    大不了日后，我也会像对待其他弟子那样，倾尽全力培养他。”
    谢九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看向曾剑。
    他知道，曾剑一定会选择自己。
    “我选择……炼丹阁。”
    曾剑微微一笑，说道。
    “什么？”
    谢九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曾剑。
    不光是他，其他众长老，也是一脸吃惊。
    谁都没想到……曾剑最后，居然会选择炼丹阁。
    什么鬼？
    就算他应为怨气，不打算加入谢九的脉系，
    也不至于……加入炼丹阁啊？
    现在的炼丹阁，可以说冷清到了极点，属于七大脉系最垫底的存在。
    众长老实在想不通，这个青年是不是脑壳被撞了，居然得罪谢九而去加入一个吊车尾的脉系？
    丁不过张大了嘴巴，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向这面向普通的青年，结结巴巴道：
    “你……你确定要入我炼丹阁？”
    “确定。”曾剑点点头。
    丁不过傻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苦笑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加入炼丹阁？”
    “因为情怀。”曾剑说。
    “情怀？”丁不过一头雾水。
    “嗯，情怀。”
    “……”
    丁不过皱了皱眉，显然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对方愿意加入，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好，既然你有意加入，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炼丹阁的弟子了。”丁不过说道。
    “遵命。”曾剑笑了笑，作揖道。
    入脉系仪式，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大部分人，都没有缓过来……尤其是曾剑最后的选择，让众人格外不解。
    情怀？
    什么是情怀？
    说的好像你以前加入过炼丹阁似的？
    众新人弟子，开始跟着长老们，回到各自的山门。
    很快，这里就变得冷清了。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谢九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似在发呆。
    “谢长老？”
    楚风说道。
    谢九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苦笑道，“不好意思，想到了一些事。”
    说罢，谢九带着几个弟子，往外面走去。
    楚风叹了口气，他感觉，谢长老这次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不过，这怪得了别人吗？
    自己主动带来的人，却没有选择他，
    到最后，人家不屑于讨好你，主动换了个地儿，难道就有错吗？
    ……
    ……
    血炼阁外，谢九带着众弟子，走在前面。
    他面露沉吟之色，手指有节奏地在两腿侧边敲打着。
    或许，别人会以为他是在生曾剑的气。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此刻的心情……非常惶恐。
    是的，惶恐！
    在他听到曾剑那句“情怀”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似的，突然就茅塞顿开了。
    如果说，之前曾剑在接引殿门前，述说叶龙天的事迹时，他认为曾剑不过是在吹牛……那现在，这“情怀”二字，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认真回想一下，自己在被魔龙窟追杀的路途中，几次陷入险境，差点一命呜呼……唯独，在遇到这个叫曾帅的小辈后，突然扭转风云，背后出现高人相助，一举击杀了魔龙窟七当家。
    这会不会……太巧了？
    高人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在这个小辈出现的时候施以援手？
    太巧了，实在太巧了！
    另外，情怀二字，不正是代表着这个曾帅，跟炼丹阁曾有渊源吗？
    要知道，曾经的僵神，冒充弟子来到上清派时，也是如同今天这般，加入的炼丹阁。
    过多的巧合出现，那就绝不是巧合了。
    对了，僵神的大名，叫曾剑。
    而这个小辈……叫曾帅！
    “卧槽，都他妈信曾啊！！！”
    谢九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愚蠢，怎么早没想到？
    此时此刻，他心里是既又震撼，又苦逼，又欣喜……犹如五味杂谈一般，各种滋味皆有。
    震撼是因为，传说中与噬魂老祖同归于尽的僵神，居然故地重游，又回到了上清派……
    苦逼的是，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彻彻底底地得罪了僵神，以后自己的日子岂不……
    欣喜的是，如果此人真是僵神，那么上清派重振雄威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谢九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如果曾帅真的是曾剑，纵然他因为之前的事触怒自己，自己也认了。
    如今摇摇欲坠的上清派，没有什么比强者坐镇更来得紧要。
    僵神回归，
    试问，谁还敢得罪上清派？
    那些小宗门，
    亦或是……天玄门的方天明？
    这些渣滓，僵神弹指间就能灭掉！
    想到这里，谢九心跳一阵狂跳，又惊又喜，脸色都变得涨红。
    “长老，出了什么事吗？”
    一个弟子见谢九停在原地，表情古怪，因为有什么变故，忍不住怯生问道。
    谢九愣了愣，随即笑道：“没事，继续赶路。”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对了。”
    谢九突然停下步伐，回过头，一脸凝重道：“你们记住，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得罪刚才那个加入炼丹阁的青年。”
    “为什么？”
    众人疑惑不解。
    “没有为什么！”谢九沉声喝斥，“听好了，谁若是敢得罪他，我绝不会轻饶你们，都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众弟子们噤若寒蝉，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长老的命令。
    谢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逐渐泛黄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