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是见过那天尸横遍地的惨状的,低了头一声不吭。她快步走过树林,低声道:“对不起。”
“什么?”刘煜明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我应该换一条路的……”
刘煜明愣了愣,缓缓松开了拳头。
原来是因为这……吗?
他偏过头冷笑了一声。
“如果我再见到那个妖物,我拼死也要杀了她。”他沉声道。
阿凉回眸一笑:“嗯。”
这一笑是在太过惊艳,但刘煜明满心只有仇恨,自然无心欣赏。他忽然问:“你一个人离村,就不害怕吗?”
阿凉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村长开会时,就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什么?”刘煜明没想到村民居然已经考虑过了。
“村长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那个妖物要害我们,恐怕早就下手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最近才来的,但她既然那么厉害,想害我们总有办法。既然还活着,索性就想做什么做什么,见了阎王爷问心无愧就好。”
刘煜明沉默了半晌才道:“村长很厉害。”
阿凉笑了起来:“对吧?我也觉得,叔真的太厉害了。”
这个村子的民风确实淳朴至极,村民也活得通透。刘煜明原本忐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居然能如常地和阿凉开玩笑了。
他接过阿凉的背筐,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药啊?”
“这叫山苦荬,可清热解毒,凉血,消痈排脓,祛瘀止痛。”阿凉将它丢进背筐,笑道,“我们这儿四季如春,草药也丰富得很。”
“村子里识字的人好像不多,阿凉你在哪里学的医啊?”刘煜明好奇地看着那株草,抬头,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
阿凉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与爹爹本不是甄家村的人,只是路过此处,正好也姓甄,见村里民风淳朴,就住下了。我家祖上是御医。”
“欸,御医啊,听起来好厉害……”刘煜明没有说谎,他见过御医,确实很佩服他们的医术,“那阿凉你的全名是甄凉吗?”
“不,”阿凉将另一株草药放进背筐,“我全名叫甄未凉,未曾的未,夜凉如水的凉。”
刘煜明重复了一遍“甄未凉”三个字,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阿凉笑了,“我娘起的。”
“那你们祖籍在哪啊?京城吗?”刘煜明双眸亮晶晶,“我也是京城人,难道是老乡?”
“不啊,”阿凉摇头,“我们甄家早前四海行医,我爷爷做了御医才在京城住下。真说祖籍,应该也在这一带,但最前面那几辈的居处更迭频繁,只能确定是这附近。说不定就是甄家村呢,如果真是,我们也算落叶归根了。”
前些年战火频繁,家谱不详也是常有的事,况且穷苦人士也不做什么累赘的家谱。刘煜明倒也不吃惊,感慨道:“阿凉阿凉,你家也真的挺不容易的。看起来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医术也好,你的先祖一定很欣慰。”
阿凉笑了起来,一双眼眸璀璨如日光:“谢谢你,我也是这么坚信的。”
阿凉转头去够另一株药草,忽然看到了什么,丢下那株兴奋地往前跑了几步:“兰草!这棵似乎是很珍稀的品种,我上次来还没瞧见!”
刘煜明也跟着凑了过去,东看西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就觉得叶子和寻常兰草有点不同。他家里到处都是珍稀物件,倒也不稀罕一棵稍显特殊的兰草。阿凉倒是认认真真看了半天,盈盈笑道:“真期待它开花的样子。”
“你可以把它移回去自己种啊。”刘煜明提议,“养在自己家里随时都能看见,总比在这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牛啃了呢。”
“啃了就啃了呗,村长说了,是祸躲不过,”阿凉却只是笑,“我可不会养花,万一给它养死了可不好。而且,它在这好好的,我动它做什么。”
“采草药也没见你心疼啊。”刘煜明噘嘴杠了一句。
阿凉又笑了:“我不是神,是神也无法兼顾苍生。”
话题一下子就大了。
刘煜明有点懵,只好用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阿凉笑了,顺他的意说下去:“我当然知道万物有情,但我走路会踩到脚下的草、土中的虫,活着要吃煮熟的草木和肉,生病要用采来的草药。万物生来都注定要伤害旁物才能生存下去,自有其合理之处。我采药是为了救人,我问心无愧。”
顿了顿,她又笑了起来:“当然,我移植兰花也不一定需要愧疚,但我并不需要养花,也随时都能来看它。没有必要移植它的必要,我就不去动它。”
刘煜明觉得她上升得有些过了,忍不住道:“但也有很多人喜欢养兰花啊,他们难道有错吗?”
“当然没有,”阿凉直起身,拿起锄头去挖另一棵草药,“我说这的意思不是叫人吃斋念佛,只是觉得,天地如此,自有其深意。天地如此,注定了人给其他物种、其他人的善意注定有限制。只要别伤天害理,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就好。”
刘煜明沉默了一会儿,心思几番轮转,终究还是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啊?”
阿凉奇怪地看向他:“不是你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