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五年前，我去过云景酒店……只是那时候我是过去找苏婉言，在门外等的她，今天你问我的时候，一时之间我没想起来，所以我才说是路过。”苏觅深吸了口气，本来想问他五年前的事，但是话都嘴边，却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能问陆天祁是不是五年前和陌生女人睡过一次觉，所以她觉得苏彧琛是他的孩子吧？
    这要是换作正常人，恐怕觉得有病的就是不是陆天祁了，而是她了。
    “孩子的父亲怎么样了？”陆天祁不等苏觅说完，便淡淡的开口。
    只是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五年前，她在门外等苏婉言，那就说明在酒店里的，是苏婉言没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有些——失望？
    “什么？”听到陆天祁这样问，苏觅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苏彧琛父亲的事情。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她有些难以启齿，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见到了，还不错，和阿琛挺像的。”
    “嗯。”陆天祁嗓音淡漠，让人听不出喜怒。
    气氛尴尬到了顶点，苏觅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把聊天继续下去，眼神左飘右飘，最后定在一张检查单上。
    她伸手接住，陆天祁才松开手指，“今天换药的时候顺便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医生说阿琛身体没问题，伤口恢复很好，后天再去医院换一次药，就能痊愈了，你别忘记带阿琛去医院。”
    看着苏彧琛额头上的纱布，苏觅愧疚得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向陆天祁道谢。
    这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感谢他了。
    阿琛全靠别人关心，妈咪做到这一步，大概可以称为失败的典范了。
    “希望你不会介意。”陆天祁忽然开口。
    “不会。”苏觅下意识回答，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检查单，这根本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今天真的谢谢你，我有些忙……顾不上阿琛。”
    斟酌再三，还有用了“有些忙”来形容无比糟糕的一天。
    陆天祁看着那双暗淡的眼睛，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的满脸都只有自信和傲然。
    他低声道，“不用谢，奶奶很喜欢阿琛。”
    “阿琛也喜欢奶奶。”小家伙儿连忙抬起头来，对陆天祁扬起大大的笑容，就连苏觅都被这种见缝插针的精神逗笑。
    陆天祁又与阿琛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苏觅把人送到门外，等电梯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苏医生，别忘了你还有一名病人。”
    “叮”的一声，恰好这时候电梯门打开，把陆天祁的身影一点一点掩住。
    苏觅站在门外，忽然感到一丝慰藉，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下次约定好的治疗时间就在明天。
    不知不觉，去给陆天祁治疗，已经成为了她平日里的一种习惯。
    “妈咪你快进来，外面好冷。”正思索上回定下的治疗方案，忽然大腿受到撞击，低头的时候又多了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苏觅被阿琛拉进屋子里坐下，小家伙儿关了门，又殷勤地把温度刚刚好的水杯塞进她手里，“妈咪，爹地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和陆叔叔像不像？”
    陈总和陆天祁比？
    苏觅脑袋里浮现出截然不同四个字，却只能和儿子打太极，“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和别人比较。”
    “可是阿琛需要比较呀，那个更适合做阿琛的爹地。”小家伙儿咕哝了一句，似乎想到什么，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又明亮起来，“那爹地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他喜欢阿琛吗？”
    苏觅脑海里又浮现出陈总那张不耐烦的脸，竟无言以对。
    好在阿琛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兴致勃勃的模样丝毫不被苏觅的沉默所影响。
    “妈咪你有没有给爹地看过阿琛的照片？等阿琛见到他，他能一眼把阿琛认出来吗？”
    “妈咪，阿琛到底是像妈你一点，还是像爹地多一点？”
    “爹地家里有陆叔叔有钱吗？”
    连串的问题似乎要把过往五年岁月中，所缺失的回忆全部都补回来，苏觅看着手舞足蹈的儿子，几乎要被心头的酸涩淹没。
    她痛恨那场毁掉自己人生的意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留下阿琛。
    她想过所有自己会面对的难堪，却唯独没有想过阿琛。
    她可以没有丈夫，可以做单亲妈妈，她的工资足以养活自己和阿琛。
    那么阿琛呢？
    时至今日苏觅才明白，阿琛对父爱的渴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可是苏婉言不肯松口，她又该去哪里找六年前云景酒店里的那个男人？
    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苏觅回神的时候，苏彧琛正眼巴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仿佛被遗弃的小猫咪，万分绝望，却不知所措。
    苏觅一把搂住儿子，“阿琛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苏彧琛乖乖靠在她怀里，没有说话。
    受伤后的苏彧琛似乎格外脆弱，苏觅不经意间和的动作都会招来他可怜兮兮的眼神，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苏觅无法，只好陪着小家伙儿入睡。
    第二天更是带他一起到了陆家别墅。
    开门的张嫂与苏觅还算熟络，远远看见苏彧琛便扬起笑容来，“阿琛也来了，是要给妈咪做助手吗？”
    苏彧琛抿了抿唇，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
    然后又重新把小脑袋耷拉下去。
    苏觅心里叹息，只能对张嫂笑笑，然后带着他往里走，看见陆天祁的时候，苏彧琛竟然也没以往的热情，反应反而是和在门口一模一样，“陆叔叔好。”
    打完招呼，脑袋再次耷拉了下去。
    陆天祁的待遇都和别人一样了，苏觅看着儿子心疼又无奈，几乎要把小半辈子的气都在今天早晨叹完。她摸摸苏彧琛的脑袋，然后拿出平板开始做准备。
    茶几上是陆天祁嘱咐佣人按照阿琛口味做的点心，还有果汁和零食，可是小家伙儿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和他打过招呼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像是小小的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