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还为在网上与许沉河有过短暂的交流而心满意足,今天顾从燃便被对方反骨洗髓的态度击打得无可辩驳。许沉河道出口的恨意来得突然,以至于顾从燃反思自己昨天有否做错什么事的时候反应都有些迟滞,只有下意识的道歉填补着对话中间歇的空缺:“对不起。”
“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不需要你的道歉了。”许沉河只求顾从燃一句“离开”,“我没立场要求你从这座城市消失,但你起码别再打扰我,好吗?”
从许沉河的语气中,顾从燃听出一份决意。纵是他再渴求,这份感情也难以再挽救,许沉河的爱是被他挥发的,归根到底他在许沉河心里还是只挥之不去的厉鬼。
心口的痛楚蔓延至掌心,顾从燃换了右手握手机,胸膛的鼓动搅和着内里的每一份心酸:“好。”
“就这样吧,”许沉河没一丝留恋地,“我挂线了。”
把手机甩到沙发上,许沉河着手处理买回来的食材,在厨房忙活到中午,天热没胃口,便给自己拌了个荞麦面,再加一碗许久没做过的凤凰奶糊。
吃这道甜品难免想起他和顾从燃不算太熟的时候,顾从燃自打吃过一回便没再忘过,而他记住的则是顾从燃用指腹抹去他嘴边沾上的奶糊时眼里容易骗人的深情。
不知是吃荞麦面吃得太饱还是想起凌晨时自己的恐惧,许沉河没吃几口便生出些难以下咽的呕吐感,干脆狠心地倒掉了剩余的奶糊。
下午出门前许沉河抽了个大号垃圾袋抖开,临走时把门外的盆栽装进去,到楼下后顺手扔进垃圾房里。街上太晒,到影院的路途也不短,许沉河放弃了骑车的选项,扬手招了台出租车报上目的地,攥着手机给唐随编辑消息,谈起自己准备买台小车的想法。
休息日影院人多,许沉河到放映厅坐下才摘掉鼻梁上的墨镜。场内来了大半的人,许沉河坐在倒数第二排,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冷丝丝地爬上他的后颈。
被监视和被注视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目光阴冷,后者目光热切,即使现在被某个粉丝在背后偷偷注视着,许沉河都清楚自己绝不会这般心生厌烦。
直到左右坐了人,许沉河才有了点安全感,他抱着桶爆米花靠在座椅上,头顶的灯光尽数熄灭,他把身子滑下了点,尽可能降低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存在感。
《窗外》刚开了头,许沉河就被引入了剧情。这部片子是他唯一在戏里戏外都有同样感受的作品,无论主角名为谢渺或是张渺李渺,其身上都有他的灵魂。
然而演时感觉沉痛,现在观看起来许沉河倒是释然很多。中途有段孩童时的谢渺遭父母挨打的画面许沉河没看下去,他起身上洗手间,关上隔间门的同时听见洗手台那边传来的水流声。
可他进来时洗手间里明明是没人的,也没觉身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走出洗手间后许沉河再次有了被人监视的感觉,他快步走到服务台前点一杯饮料,等待的过程中摸出手机拨出顾从燃的号码。
尽管上午被许沉河那样拒绝过,对方来电话时,顾从燃仍然快速地一秒接通:“许沉河。”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沉河倚着服务台,侧身向自己身后看,“你懂不懂你这种行为让我很不自在?”
“什么意思?”顾从燃放下快看完的文件。
“跟踪。”许沉河握紧手机,“从昨晚,到凌晨,再是现在,我说了你的跟踪技术真的很不高明,你别逼我报警。”
顾从燃神色凛然,蓦地记起自己当时在“潜游”收工时看见的那抹黑影。
“先生需要爆米花吗?”服务台后的姑娘把做好的饮料推给许沉河,礼貌地问。
许沉河的谢绝通过无线电传进顾从燃耳里,他猛然起身,压下电脑抄上车匙往外跑:“许沉河你先——”
“别再跟着我了。”许沉河说完便挂断电话,捧着饮料回了放映厅。
剧情走到谢渺的婚姻,在妻子的生日宴上,谢渺为她送上了一束朴素的波斯菊。花店老板说波斯菊代表怜取眼前人,谢渺却更喜欢它“自由”的花语。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妻子冲丈夫发了脾气,她认为谢渺永远不懂她。谢渺受着气,酒宴后冒雨跑去花店再买一束玫瑰,可他同样不懂波斯菊差在了哪里。
剧情后期的谢渺活得很憋屈,场内有观众轻声唏嘘,许沉河却整个人僵怔在座位上。
他和谢渺的遭遇再相似,也不过是孩童时期的经历有过惊人的场景重合。但他终归不是谢渺,他们也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单是喜欢的花便截然相反——他喜欢的是绣球,谢渺喜欢的是波斯菊。
顾从燃是知道这一点的,那送他波斯菊的人,只可能是喜欢电影中的谢渺而绝非戏外的许沉河。
许沉河心里发怵,全然没了把影片看完的心思。他双腿颤抖,不知自己是如何熬到了电影尾声,放映厅内亮起灯光,他随着人流朝门外挤,怀里抱着的空爆米花桶和饮料杯在拥挤中相继掉到地上,他也顾不上去捡。
身后的步伐紧促起来,许沉河刚奔出放映厅门外,手腕就让人一把扣住:“谢渺——谢渺!你为什么要躲开我!”
恐惧冲上顶峰,许沉河用力挥开那人的手,匆忙逃跑的一瞬间看到那男子的扮相:大热天的穿一身纯黑帽衫,方形脸上不大的双眼中眼白居多,五官释放着名为疯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