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恨你。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攒学费,我爸妈不会去进货,不去进货,怎么会出那场车祸呢?你也在车上,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却没有死?为什么你活了下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会出车祸吗?你以为你养育我,我需要感恩吗?不,那是你该还的债。
我以为我可以永远不说出口,可我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能说?你真是虚伪,害得我没有家,再给我一个家,就要我对你感恩戴德?我多恨你啊,你害得我父母双亡,可我也只剩你了。
明明我们才是曾经相依为命的亲人,你却在外人面前,说我是外人。把我赶出去,你会不会做噩梦?你敢不敢梦到我父母?
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你生日这天,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我即将如你所愿,彻底消失,不碍你的眼。
小舅舅,这份贺礼,你满意吗?
惊雷落下,暴雨如注。
唐忻旦手一抖,手机直接摔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捡了两次都没能成功。谢铭扬帮他捡起手机,放到了他的手里。
视频背景在顾世华家,唐忻旦明明手脚都是软的,却很冷静地打了120,甚至连顾世华的电话他都打了一遍。打完电话,唐忻旦拿起车钥匙,开门就准备走。
谢铭扬哪能不知道出事了,看唐忻旦状态不对,连忙不放心地追上,去帮他开车。
暴雨砸在车窗上,唐忻旦整个人的氛围都变了,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到了顾世华的小区门口,唐忻旦告诉谢铭扬他待会要去几栋几单元几楼哪个屋,让谢铭扬去停车,他自己先下车往那边赶。
这时候也顾不得伞不伞的了,唐忻旦冒雨跑了一段,进电梯,出电梯,发现顾世华家的门虚掩着。
唐忻旦直接进去,屋里没有亮灯,卫生间的门紧紧关着。
他知道纪蕴就在里面,有些不敢去确认,生怕看到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但无论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他总还是要去看的。唐忻旦伸手,转动门把手。
门没有反锁,轻易就被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在这股血腥味中,有道很虚弱的声音在问:“谁?”
人还在,唐忻旦松一口气。
怕吓到他一般,唐忻旦轻声回:“是我,唐忻旦。”
纪蕴隐在黑暗中,唐忻旦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终于肯来了啊?小舅舅,生日快乐呀。”
“啪——”灯被打开,唐忻旦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纪蕴垂着头,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浴缸里,浴缸里有半缸水,已经被染成红色。他一只手浸在水里,另一只手捏着把匕首。
唐忻旦安抚地说:“先把匕首放下,我们去医院。”
纪蕴缓缓抬头,仔仔细细地看唐忻旦:“之前一脚踢开濒死的我,现在又打算抱着我的尸体哭吗?你好虚伪啊小舅舅。”
唐忻旦没有说话,他去常备药箱里拿了纱布,把纪韫那只满是伤口的手从水里捞出来。不断有血丝从伤口渗出,唐忻旦手脚冰冷,将纱布缠上纪韫的手腕。
他想要拿走纪韫手上的匕首,可是纪韫死死地握着,他只能放弃。
他把纪韫从浴缸里抱出来,纪韫已然成年,加上衣服裤子都浸满了水,自然是很重。唐忻旦咬着牙,抱得有些吃力。
他们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且安静地待在一起了,纪韫问他:“短信都看到了吗?”
唐忻旦把纪韫放在沙发上,又去找了一张毯子,裹住纪韫,为他取暖:“120就快来了,再坚持一下。”
纪韫问:“觉得恶心吗?你生气吗?”
唐忻旦说:“别说话,保持体力。”
纪韫闭上眼睛,靠着唐忻旦:“我一直以为,我那么强烈地想要得到顾世华,仅仅是因为喜欢他。后来发现,顾世华对我来说,只是根□□。我只是更讨厌看到,你幸福的样子。”
唐忻旦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摁压着纪韫手腕的伤口:“不要睡,眼睛睁开。”
纪韫没有睁眼,突然滚下一行泪来:“你一直活得很痛苦吧?那场车祸,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呢?”
无论怎样让他保持体力别说话,纪韫就是不肯闭嘴,唐忻旦干脆不再阻止。
纪韫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话:“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吗?你心里有愧,自己在梦里说出来的。”
唐忻旦麻木地说:“你不要睡。”
他依稀回到了车祸那天,那天也是下着暴雨,视线不好,他们的二手面包车被货车撞飞。
肇事车辆逃逸,姐姐姐夫当场死亡,他却堪称奇迹一般幸存,连伤都是轻伤。
那以后的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那天他没有肚子饿,没有想吃那碗米线。他们早早地在暴雨来临之前开过那个路段,车祸是不是就能避开?
已经发生过的事,最不能想的就是“如果”。车祸过后,失去亲人的痛苦,加上巨大的愧疚感,足以让唐忻旦痛不欲生。对上小纪韫哭得红肿的眼睛时,他更是恨不得死的是他。
唐忻旦工作之后,开始有钱找心理医生,他的心理医生一遍遍地帮他做心理疏导,对他说,那只是巧合,不是那碗米线的错,不是他的错。
可他还是会做噩梦,还是会恨自己。
纪韫说:“你躲着我吃药,我一直知道。我都看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