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注视着她的眼睛:“悠然,你天真、散漫、不谙世事,不能说是错,这和你的成长背景有关,你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而萧禹,他的经历和你很不同,也许你现在看到一个坚毅、刻苦的人,和你自己有很大区别,一时之间你会被他吸引。但是长久之后呢?你早晚有一天不再是林家的女儿,你能接受这种巨大的改变吗?如果你难以适应了,甚至改变心意了,你们又该怎么办?”
“师父”林悠然终于抬起头,喊了一声,不知为什么被魏夫人的话说的心里发酸,她眼中有点湿润了:“弟子虽然笨,但绝不是这样的人。”
魏夫人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个轻浮的女孩子,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如果你真心为他好,就不要引得他太认真、太投入,因为你们之间从各方面来讲,差距太大、变数太多。萧禹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子而痛苦,更不能够毁在‘情感’二字手里。”
林悠然沉默了很久,才站起身告辞。她走后,魏夫人对着墙边一扇小门处唤了一声:“出来吧。”
小门打开,一个长身玉立、气度从容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着她轻叹道:“想不到多年后,你还是如此狠心。这女孩子倒令人惋惜。”
“惋惜?”魏夫人侧过脸去,并不看他,淡淡说道:“不该发生的事就必须从源头斩断,长痛不如短痛,顾师兄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顾维之久久注视着她,忽然凄凉一笑:“长痛不如短痛,当年你就是这样说。但二十年过去了,我的痛依然没有减少一分一毫,这你又作何解释?”
魏夫人似是身子颤抖了一下,沉默半晌幽幽说道:“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想可怜她,为何不可怜我天燮门满门?”她终于转身对着顾维之,一字字说道:“她毕竟,是林贯英的女儿。”
顾维之愣了一下,叹道:“不错,林贯英的女儿,只这一条,就绝对不可以和萧禹沾上半点关系。”
林悠然从魏夫人房里出来后,就一直无精打采,之后的好多天都闷闷不乐。有一天傍晚,她终于想写写字来换个心情,但宣纸铺好了,墨也磨好了,眼睛却只是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发呆,许久也未能落笔。
谢瑶从窗外跑进来,笑道:“园子里的桂花香了,别老闷在屋里,陪我去看看吧。”接着,不由分说夺下她手里的笔:“走吧,写字有什么劲呀?等到过年再让你写个够。”
林悠然任由她拉着,心里恍恍惚惚地跟着她往前走。忽然谢瑶“啊”的叫了一声,兴奋地停住了。林悠然抬头一看,原来是慕容引桐白袖飘飘、擦肩而过。
这姿容俊秀的少年满面都是柔和的笑容,更显得气质如仙,但他的眼睛却瞬也不瞬注视着前方,根本没有留意到路旁的两个少女。从来追逐他的女子太多,纵然相逢,他也早已忘了谁是谁了。
林悠然只看了一眼,就提不起兴趣,但谢瑶却像丢了魂似的,痴痴地回头,目光一直尾随着他走向了另一个站在远处的女子。
突然又听到谢瑶“啊”了一声,林悠然吓了一跳:“怎么了?”谢瑶惊异地指了指:“是她!怎么会是她?”
“是谁?”林悠然奇怪地望去,也吃了一惊,站在慕容引桐面前,接受着他殷勤笑意的女子,竟然是季雨珊!看她的神情似是淡淡的,但慕容引桐却显然极为温柔有礼。
“我们走吧”林悠然拉了一把已看呆了的谢瑶:“雨珊不会理她的,何况也不关我们的事。”
天燮门有数不清的桂花树,据说是因为开山祖师穷尽一生为妻子亲手所植,暮色中凉风清爽,幽香阵阵,赏花的人很多。但两人走过了几处园子,谢瑶都不停下来,偏拉着她去了靠近山壁下的一片荒园。
林悠然不解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几棵桂花树,又没人来,有什么可看的?”她看了看天色:“很快就会天黑,我要走了。”
“别急呀”谢瑶一把拦住她,笑了笑:“正是没人来的地方才好呢,说不定有别人发现不了的好东西。”她伸手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林悠然睁大了眼睛,什么都没有啊?但回头一看,谢瑶却已溜远了,只留下她的一串笑声。
林悠然跺了跺脚,连你也来捉弄我!她正要离开,背后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悠然!”
她心里一颤,慢慢转过身,萧禹从林下长草间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目中有激动、欣喜,也有说不出的淡淡凄苦,他脸上似结着一层薄冰看不到一丝笑意,但走到她面前时,这层薄冰却在突然间融化,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又在转瞬之后变为了苦笑。
林悠然这些天在心里想了又想魏夫人说过的话,本已决定再也不见他,但一听到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脸庞,她就有了莫名的激动,再也走不了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今日有空?”
萧禹却不答话,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声:“林悠然,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不等她答话,又急着说道:“不然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我到底是说错或是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告诉我。”
林悠然淡淡一笑:“我说出来,你会道歉吗?”
萧禹看到她的笑容,大为宽心:“道歉当然可以,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他走近了一步,柔声道:“这些天,我把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过的字字句句都反复想了又想,想想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
林悠然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才发现,我这人性子太直,说过的很多话都是得罪人的。”萧禹苦笑道:“你说的对,我根本不懂得‘委婉’二字,难怪你生气。”
林悠然忽然笑得捂住了嘴,下意识就想拧一下他的脸,但她刚伸出手又愣住了,手停在了半空中。
萧禹不等她缩回手,紧紧握住贴在了自己脸上,目光如一潭神幽的池水:“你想做什么?”
“我。。。”林悠然脸红了,他的脸很烫,掌心更灼热,让她的心也颤抖起来:“我不想做什么。”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说的很好,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