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绣氤却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韩静枝从秦远的袖中抽出了一张信纸,微笑道:“你看,这是我亲手书写的《竹枝词》,你一直带在身边。你能这样记挂我,我什么都知足了。”
她展开了信纸,只见一页素笺,洁白如雪,墨迹已老,折痕深深。看得出来持信之人对此物极为珍惜,虽然已不知看过多少次了,却保存得完好。
江夙潆一见到,嘴巴张了张,但随即就闭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许绣氤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她忽然之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那页信纸绝不该出现在秦远的袖中。
她不免哑然失笑,圈套,竟然又是圈套,想不到韩静枝能把一段苦情戏演得这么好。只可惜就在这出戏快要唱圆的时候,他们实在不该画蛇添足加上一笔。
凡事一旦过了头,就会被人瞧出破绽了。
许绣氤暗暗看着薛林,心里在长长叹息,能够让韩静枝这样高傲的人放下自尊、放下颜面来说谎,甚至不惜被众人耻笑、与女儿反目的,必定是一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必定是来自于她内心一种热烈情感的驱使。
忽然感到很悲哀,隐隐觉得韩静枝方才说出的那些话,并不完全是说谎,似乎这就是她压抑已久后自然流露的真实心声。只不过,这些话并不是说给秦远的,而是给了另一个人。她也许认为这么做很值得,可是她却不懂,相爱首先是尊重与体谅。如果,一个人无视你的尊严,出卖你的天真,那么他对你的所谓感情,除了利用,哪里还有真心可言?
现在,只是不知道,他们大费周折要韩静枝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许绣氤预感到,这场表演并没有结束,就快要说到正题了。
陆子潇突然说话了。
他被推开后,一直默然旁观着,表情似乎很无奈很犹豫,这时却微笑道:“夫人,不论你与秦师弟有什么关连,在下不便过问。只是在下奉掌门令执行门规,势在必行,还请夫人不要阻拦。”
韩静枝瞪着他,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冷笑道:“我说过,你要动他,就先杀了我。”
陆子潇叹息道:“夫人是千金之体,何必为了一个罪人以身涉险?在下也实在不愿做出‘打老鼠伤了玉瓶’的事来,何不听好言相劝?”
韩静枝怒火更甚:“你当他是老鼠,我却当他是世上最重要的人。他为了我不惜欠下血债,连彩屏、翠儿那几个丫鬟都杀了,我为何不能为了他拼命?”
许绣氤听到这里,心里跳了跳。果然不出所料,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们竟是铁了心的要将秦远杀之而后快了。
可是,这又不对了,薛林要栽赃这件事,就必牵扯出那六具棺材,挽香的尸体面目犹在,他自己岂不是要暴露了吗?他怎么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韩夫人震惊得难以言表,颤声道:“静枝,你在说什么?翠儿她们几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韩静枝似是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韩夫人怒了,提高了声调:“我问你,翠儿她们失踪后,是不是真的被杀害了?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韩静枝发着愣,喃喃道:“没有。。。没有。。。”,忽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莲姑唤了一声,便有两个丫鬟走过去,把她扶起坐回到椅子上。
韩夫人仍在追问:“尸体在哪里?”
韩静枝目光散乱,全身都似已虚脱,颤声道:“就在梅园下面的地道里。”
“梅园?地道?”韩夫人惊呼一声,痛悔不已:“我竟然不知道梅园里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逼视着韩静枝:“地道的机关在哪里?你们为什么要杀人?你在韩家的时候都是翠儿服侍你,你待她不是一直很好吗?”
“机关?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去。”韩静枝垂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低:“这几年,我经常偷偷去见他,他也经常偷偷跑回来见我,这些事翠儿都知道。那丫头发誓说,绝不会告诉别人,可是她却拿着这个把柄不断地向我勒索钱财,还告诉了其他几个丫鬟。我很生气,秦远却安慰我说不必担心,只要有五千两银子就能解决这件事。我把银子给了他,翠儿几个人就先后消失了,后来我才知道是他买通了陈淮生下的手,藏尸的地方也是他和陈淮生商量好的。”
韩夫人看着她,越发气得发抖:“所以他连淮生也杀掉灭口了。”
“不、不。。。”韩静枝目光散乱,突然抬起头来,爆发似地尖声叫道:“大嫂,他不是有意的,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娘,你。。。”江夙潆涨红了脸,跺了跺脚,却再也说不下去。
韩夫人沉着脸,喊了一声:“李奇!”
李奇走上前,躬身道:“在”。
韩夫人声色俱厉:“你马上叫几个人,带着秦远去梅园,看看那个地道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奇还未答话,忽听陆子潇朗声说道:“夫人,就凭府上几个人是制不住秦远的,还是由在下走一趟吧。”
他也不等韩夫人答应,身形一闪就逼到了秦远身前,面沉如水,目光如电,手里却仍举着那块玉牌。
秦远倒很平静,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韩静枝的突然纠缠让他一度很惊慌,完全乱了方寸。她离开了,他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恢复了镇定。
他只对陆子潇说了两个字:“走吧”。
“且慢”陆子潇却淡淡说道:“不能就这样去,待我封住你胸间、臂上的几处穴道才能放心。”
说话间,他已闪电般出手。他的手指细长、坚硬,如蛇行般轻捷而灵活,竟似闪动着一层淡淡的金属般的光芒。
秦远心中一沉,他知道陆子潇的武功虽不拔尖,但在点穴手法上下过很多功夫,颇有独到之处,若被他沾身,轻易就可致人伤残。
他已看出来,陆子潇此番正是有备而来,处心积虑要致他于死地。死,他并不怕,可是他死之后,这满室妇弱将陷于危险之中。
尤其是,到时候薛林第一个要除去灭口的,就是许绣氤。
一想到许绣氤或许有难,他胸中便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身形一转,轻轻松松就避开了距离他胸前已不到一寸的、那几根利箭般的手指。陆子潇冷笑着,抢上急攻,招招点向他的要害。秦远顾忌着他怀里的玉牌,不肯还手,只是左右闪避,但他的身法奇快,两人缠斗于方寸之间,任是陆子潇的攻势如何狠辣,竟始终沾不到他一片衣袂。
许绣氤渐渐着急起来,她看出秦远的功力远在陆子潇之上,但他若不能还手,终究难免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