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绣氤一惊,禁不住退了一步,愕然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梁妈怎么了?和载沄又有什么关系?”
薛林冷笑道:“少奶奶还是不要问了,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壁上油灯的灯芯似已将燃到尽头,爆出了点点灯花,石室中耀眼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许绣氤在走出铁门之前,最后回头看了看那六具黑幽幽的棺材,奇异的芳香、冰凉的腐朽、明丽的容颜、如花的青春,都在那一层薄薄的棺盖之下被彻底隔绝。
她又有了说不出的心痛,暗中咬了咬牙,绝不让这几个女孩子沉冤地下。
薛林说的话,她并不完全相信,至少有四点值得怀疑:第一,江夙潆并不知道挽香已被人假冒,她因为韩载沄的缘故对真挽香颇为讨厌,怎么会主动向“挽香”求援,还开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的巨款?如果这件事并非薛林编造,那么是谁在为他们之间牵线?
是韩静枝吗?许绣氤突然想起了秋格曾经说过的话,韩静枝身边或有一个年轻的情人,看来那个神秘的少年必是薛林无疑了,这个人对付女人的手段倒的确高明。
第二,薛林武功虽强,却终究逊于秦远。他对秦远也是颇为忌惮,才不惜诈死脱身。那么眼下,他为何竟敢大摇大摆地跳出来,是什么原因让他有恃无恐?
第三,长江霸主李金龙,雄踞一方,势力不小,且此人生性桀骜、眼高于顶,几乎从不买任何人的账,就连南北诸省的各大掌门、盟主要从长江之上经过,也必须按照他的规矩来。那么,薛林一个无名小卒怎能与他攀交,还能让他做事,是怎么做到的?只怕这幕后还隐藏着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这人是谁?又是韩静枝吗?她暗暗摇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韩静枝虽然富贵,却绝没有这样的能力。
第四,也是最奇怪的,紫云掌一掌穿心、胸骨尽裂,彩屏、挽香等人都必定死得很痛苦,如此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可见薛林是存心要置她们于死地,并不如他所说仅仅是受陈淮生指使。他和这几个女孩子究竟有何仇恨,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
蜿蜒的石阶离地面越来越近,空气渐渐清新起来,她借着从洞口漏下的缕缕星光,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清醒。
因为薛林是一个可怕的人。
他引诱韩静枝当然有目的,他们勾结起来要做什么事?
他背后那个真正有影响力的人是谁?
彩屏她们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
许绣氤隐隐感觉到,这几点看来似乎毫无关系,其实暗中却有一条线把它们串在一起。
她一定要找到这条线。
三个人从地道出来,走出了梅园。
不远处几盏灯笼的火光在黑暗中闪闪烁烁,几个高高低低的身影相携而来,已隐隐可听见环佩作响之声。
薛林一见到对面的人影,就飞快地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中间一人的大腿,惊惶地哭喊道:“夫人救我,我不小心撞破了少奶奶的事,这位大爷急了要杀我呢。”
许绣氤走到近前,火光中她看到了韩夫人和莲姑惊异的脸,姑太太韩静枝和她的女儿江夙潆当然也来了,江夙潆兴奋地带着一种又是鄙视又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乎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韩静枝却一脸冷淡,紧紧抿着嘴唇。许绣氤本能地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奇怪的是,终年难得踏出院门的梁妈也来了,就跟在韩夫人身后。
她不由得看了梁妈一眼。梁妈却马上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敢和她对视。
韩夫人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转,就径直射向她身后,带着抑制不住的惊讶说道:“秦远,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夙潆掩口笑道:“舅妈,这还用问吗?我倒要看看许绣氤会怎么解释。”
“夙潆,你是大家闺秀,怎么对你表嫂连个称呼都没有?”韩夫人沉下脸来:“夜里风大,此处不宜久留。有什么话都跟我回去再说。”
韩夫人独居的院落在内宅最幽静之处。她领着众人走进去,吩咐丫鬟们在外间点起了几枝蜡烛,厅里便瞬间亮堂了起来。
她平静地走过去,在上首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韩静枝坐到她旁边。
江夙潆走到她右手下方的一张椅子前,正准备坐下来,忽听韩夫人说了一句:“夙潆,这是你表嫂的位子,你该坐到下面去。”
江夙潆怔了怔,狠狠地瞪了许绣氤一眼,撅起嘴走开了,嘴里却嘟囔着:“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哪里还有她的位子?”
韩夫人听见了,淡淡说道:“眼下事情并不清楚,不可妄自揣测。绣氤还是韩家的少奶奶,长幼有序的规矩是要守的。”
许绣氤站在她跟前四五步远,垂手而立,轻声说道:“回母亲的话,媳妇不敢坐。”
韩夫人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不敢坐?”
江夙潆轻咳了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心里清楚。舅妈没把她马上撵出去就算是气的,她还有脸坐呢?”
韩夫人不去理她,只看着许绣氤:“少奶奶,你有什么要说的?”
许绣氤低着头,默然不语。
“她心里有鬼,当然是不敢说”江夙潆嗤笑一声,向薛林招了招手:“挽香,你过来,今天的事你都清楚,你来说。”
韩夫人也转头看着薛林:“挽香,你叫梁妈来说出了大事,到底是怎么了?你务必要踏踏实实、有凭有据地说清楚。”
薛林瞟了许绣氤一眼,假意踌躇着,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韩夫人缓缓说道:“挽香,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无须顾虑,但是,必须是实话。”
“是”薛林走过来,轻声说道:“今天夜里,少奶奶说月色很好,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叫我不必跟着。我见她许久不回来,心里不安就出去找她,谁知走到梅园就撞见了少奶奶和一个男子在一起。吓得我赶紧跑去告诉梁妈,又跑回去想看住她们,谁知这位大爷发现了,就想杀了我灭口。要不是夫人及时赶到,我这条命保不保得住,就。。就难说了。”
他说完,竟然垂下头轻声啜泣起来。
韩夫人沉默片刻,问道:“绣氤,她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