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门,白绵绵想往戏班子去,可却不知其所在。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她随意问了个路人,那路人还真就恰好知道,热心地指了位置给她,还告诉她怎么走。
白绵绵朝路人说的地方直奔而去,果然很快便见一处人流排着队往里进。戏班子的价格不算贵,普通的座位不过要一钱银子,去看戏的人很多。
白绵绵提着笼子耐心等着,没过多久便轮到她。她这次学聪明了,没再给金子,而是随便挑了块从客栈掌柜那换的散银给了伙计。
伙计一掂那分量,足有二两,连忙便要迎她去那上等的座位。白绵绵打眼一瞧,大厅里方桌子、长凳子摆得满满的,已有不少人坐上长凳,她停住跟着伙计上楼的步子,转头便往长凳那去。她愿意待在人堆儿里凑个热闹。
伙计见她不坐宽敞的反倒往那挤着挨着的去,不禁纳闷起来。打量一眼她的打扮,看起来是个阔绰的,但提的鸟笼里放着的却又是只虎头娃娃。
摇着头离开,伙计心想,这有钱人的消遣可真特别。
白绵绵随意挑了张空的长凳坐下,左右都是人,她只好把笼子放在自己腿上,免得被别人碰翻。
戏还没开场,还不断有人往里进,厅里桌子、长凳又占了不少地方,于是地方便显得很拥挤,进来的人免不了有时互相挤着碰着。
贺离待在那笼子里,无聊地拿眼睛看着四周,随意一瞧,她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妇人身上,那妇人一直护着她手里牵着的娃娃,免得娃娃被桌角凳角磕到碰到,人群忽然如潮水般往前涌,妇人连忙把娃娃拉到身前,自己抵挡着那人流。
看着这一幕,贺离忽然想起了从前。
现有的记忆里,打从一开始,她就是自己一个,时常会感到一种似乎丢失了什么的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但大体上,她过得还不错,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她足够强、足够狠,并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也习惯独来独往。
可一个笨蛋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先是大胆地再三接近,后来又为她治疗伤口,跟着又再度出现,用关心的目光看着她,试图用食物讨好她。她不懂对方的想法,但本能地保持着戒备。
直到雨夜里,那个笨蛋满身狼狈、以一副保护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样子有点可笑,却让她终于无法再继续抗拒。
无法抗拒这个人的善意,无法抗拒这个人在她心头点起的温度。
贺离的思绪还未止,忽然笼子的门打了开,一双白白软软、十分温暖的手把她抱了起来。
她抬眼望去,便撞入一双盈满笑意、明媚动人的眸子。
“大家都差不多坐定了,不用再担心你被别人碰着,我把你变回来,你睡在我膝上,你说好不好?”白绵绵压低声音道。
贺离仔细瞧着眼前的碧衣少女,少女看着自己的目光纯净清澈、不含半点杂质,嘴边有两个小酒窝,浅浅地点缀在那张笑靥上,显出生动的弧度,从唇瓣里绽出的牙齿白白的、小小的,整齐又干净,她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温暖极了,好像阳光专照在她脸上。
从前,贺离一向看不出什么美丑,唯一看得顺眼的大约是笨蛋的兔子原形,但这一刻,她忽然有了对人形的审美标准。
她觉得,眼前的碧衣少女好看极了。
依稀觉得虎头娃娃的眼睛在发光,白绵绵没多想,先施了障眼法,随即把小老虎变了回来。
见小老虎牢牢瞧着自己,白绵绵笑着点了下它的脑门,“这下高兴了吧?”
话音未落,一个人起身去要茶,却不小心被凳子腿绊住脚,身子歪歪斜斜便朝白绵绵这边倒。
白绵绵下意识一只胳膊护住小老虎,另一只手稳住了那人。
贺离的视线从那人身上看到白绵绵护着自己的手上,最后定格在白绵绵脸上。
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忽然眼前少女目光一动,朝她看来,贺离收回目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少女怀里窝着。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种茫然感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心。
不大的厅里坐了许多人,场里的温度明显高起来,贺离昨夜本就没睡好,这下睡意自然而然便涌了上来。
两只前爪垫着脸,警惕心满满的小老虎破天荒在别人怀中睡了过去。
瞧着小老虎合上眼睛,白绵绵良久才轻声道:“怎么有时候感觉你好像开了灵智似的?”
她正出神,戏班子开戏了,观众们极给面子地鼓起掌来,白绵绵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忙把小老虎的两只耳朵轻轻盖住,免得它被吵醒。
戏子们陆续上场,掌声停息下来,白绵绵拿下捂着老虎耳朵的手,不自觉抚摸起小老虎背上的皮毛来。
小老虎身上暖和和的,刚好拿它暖手。白绵绵唇边露出狡黠笑意。
好在睡着的贺离也并没有同她计较,顾自睡得很沉。
一边舒服地暖着手,白绵绵一边看戏。戏班子先是演了一场名叫《痴女子坏女子》的戏,痴女子伴着寒门女读书,寒门女考中探花,被丞相大人赏识,摇身一变,成了丞相的乘龙快婿,痴女子无意间碰上,寒门女却矢口否认与痴女子相识,还叫人乱棍把痴女子打出了宅子去。
台上痴女子如泣如诉、哀怨不已,台下观众们伴着她的诉说也落泪纷纷,恨不能拿鸡蛋砸那寒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