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人究竟是何人?!胆敢公然在老夫面前假扮何箫伤人!毁小女大婚,假扮我儿伤五荒之主!无论哪一件,都足以构成杀死她的理由!”
老蛇王亦怒了,以蛇头杖重重敲击向了地面,咔擦一声便碎开了一块木板!
“是地龙之府的公主——董忆儿。因毁容一事与芷歌有所怨仇,又擅长易容之术,故而才屡次三番被她得手。”
叶笙笳一边解释道,一边抱起了姜芷歌将她放于了龙榻之上,之后又命人将荒芜抬起去了另一顶军帐之中。
“此女如此恶毒,我看还是要尽早斩除为好。”
老蛇王若有所思地说道,接着他扫了一眼田薰儿和天狼,叹息着说道:“今日却是见了血,不宜大婚,此时还是先行搁置,稍后再议吧。”
老蛇王既然已经开了口,自然田薰儿和天狼亦不好说什么,除了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外,倒是天狼开口道了一句:“婚姻乃是大事,吉时既然不对,那不妨再延后,无碍。”
“薰儿也觉当是如此。”
田薰儿凤冠霞帔,倒是难得懂事了一番。
夜半,星辰挂上了树梢之上,帘幕之中,姜芷歌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一盏孤灯在龙案之上忽明忽暗,叶笙笳伏案疾书的身影倒映在帘幕之上,随风吹动而过,轻轻摇晃了一下。
“荒芜呢?荒芜他怎么样了?!”
姜芷歌一阵紧张,下了床榻便要往外走去,连披风都没有系一下!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吗?”
叶笙笳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溅得砚台之中一片暗色,他缓缓抬眸,冷冷地问道。
“他因为我受了伤!难道我去看他一眼也不应该吗?”
姜芷歌觉得这样的叶笙笳十分不可理喻,她转过身,无奈近乎乞求地说道。
“他身边有何箫在照顾。他的医术,你应该信得过。”
叶笙笳盯着姜芷歌,不给她留半分余地!
“那我应该要去看他!而不是站在这里,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姜芷歌倔强地站在帘幕口,目光看向叶笙笳的都是不理解。
“我倒宁愿你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好过你总是牵挂着他不放!今天是他替你挡刀!明天呢!?明天会不会是你替他做什么?!在你心里,我叶笙笳到底是什么位置!姜芷歌!”
叶笙笳怒了,他一拍桌子,紧紧咬着牙齿,以饿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姜芷歌看着!
他从来没有这般对她疾言厉色过,但,今天,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我牵挂他,那是因为内疚!若是哪天为了他去死,也是还了他的恩情!你哪里来的劲,要跟我争个子丑寅卯!”
姜芷歌亦怒了,高声训斥着叶笙笳,就差没有将砚台里的墨汁泼他一桌了。
而此时,她却没有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荒芜,带着重伤,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他的眼中,尽是落寞,亦是数不清的,深深受伤。
“我说!你能不能守点规矩!?我都说了,芷歌没事,没事。你偏不听!你这样会毁了我的名声的!”
荒芜的身后是何箫疾步前来的身影,他掀开帘帏一见三人的情形,心中明白了一大半,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拉着荒芜低声说道:“走吧。要给你换药了。”
“不必了。阁下的医术已经是天下无双了。剩下来的,荒芜自己可以应对。”
荒芜转身,冷冷扔下一句,便哀伤地朝外走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跟个牛脾气一样的!不行,你得跟我去换药!”
何箫亦杠上了,偏要拉着荒芜去换药,却一把被荒芜推开了。
只听道他落寞地缓声说道——
“外伤可以治,内伤可以疗,这心伤呢?找谁医?”
姜芷歌站在他身后离他五十米远的地方,亦将他的话听了个真切,本想迈向前的步子,却又收了回来。
——大概,叶笙笳是对的。既然给不了,那就离远一点。好过彼此,互相伤害。
姜芷歌亦轻叹一声,缓缓转过了身,掀开了帘幕,沉重地走了进去。
荒芜亦听到了此刻她的动作,亦知道了她的选择,心中一口郁结之气未曾缓解开,又逢内伤,突然的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他的伤口处,一点血红迅速蔓延而开!染红了他的白衣!
“你怎么搞的!怎么刚缝合好的伤口又崩了?快来人!扶荒芜公子进帐!”
何箫焦急不已,立刻掏出了一粒止血的药丸强行给荒芜咽了下去。
然而,荒芜却跟行尸走肉一般,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痛,而是仰天望着星空,就那般躺在了黄沙之中,任血流不止,任大风扬起!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方向,然而,却只是看到帐幕之中,姜芷歌的身影被灯火耀得照在了军帐之上,一大片扩大拖长的影子,一如她在他的心里,从一颗不起眼的种子,缓缓生根发芽,在他不经意间,便已经长成了苍天大树,无法自拔。
荒芜只觉自己被人抬走,而他的血亦渲染了一路,她的身影,亦越来越远,一直到最后,他的视野黯淡了下去,她也没有再出现……
大概,这便是宿命吧。
就算你对我百般爱答不理,对我百般漠视,对我千般剐刑,我却,待你一如既往。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拔掉那棵大树。只怕未曾伤你,却已伤己万分。
荒芜缓缓闭上了眼,一抹绝望从他的面颊之上划过,他,微微一声叹息。
军帐之中的姜芷歌却始终仰着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硬是逼着自己没有迈开一步,浑身却因为克制而颤抖不已,直到紧紧握着的手心全部渗出了冷汗也不自知。
“够了。你不必这般折磨自己。真放不下,便去看看吧。”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叶笙笳,终于“咔擦——”一声折断了手中的毫笔,沉下了眸子,以低微到尘埃里的语气冷峻地说道。
他,实在见不得,她折磨自己。
他,竟然心软了。
“不必了。我一会儿便好。一会儿便好。”
姜芷歌低头,不经意间,两行泪,啪嗒,打湿了她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