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吧。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桑榆对他的态度慢慢改变了？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他走错了？陆景瑜已经想不出来了。
    他艰难起身，脚步踉跄，但还是竭力维持住自己：“我去外面冷静一下。”
    他下意识想去阳台，但似乎阳台又不够远，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车钥匙。
    “你打算逃避吗？”桑榆幽幽开口。
    陆景瑜伸到半空的手慢慢缩回去，逃避这两个字太过嘲讽，他曾经以为他一生都不会跟这两个字产生联系。可如今桑榆问他，你要逃避吗。
    他逃避什么？他逃避谁？难道他会逃避桑榆跟桑榆宣布的结果吗？
    他……他。
    “我不知道。”陆景瑜声音干哑，他潜意识想要背过身再讲话，“但这种事，我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吧？”
    “还是说桑榆，对于离开我这件事，你就那么急不可耐吗？”他的声音里满满染上讥讽和仇视。
    “你做出了你的宣判，难道我连申诉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实在是不想待下去了，他不确定自己继续说下去，还会说出何种恶言。如今他的胸腔里满载怒火，不知道应该对谁发泄。
    但肯定不能选择桑榆，如果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凉一些的话。
    气氛有了肉眼可见的紧绷。
    幸而有手机铃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抱歉我接个电话。”陆景瑜轻抚额头，将散乱的鬓发捋上去，他利落转身，想避到洗手间，没想到桑榆体贴至极，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返回二楼。
    先前他打电话从不会避着桑榆，哪怕是工作上的事务，而桑榆也没保持这种自觉。很多时候甚至是两人在卧室腻歪，桑榆依靠在他的怀抱里，而他如一头餍足的雄狮一般，懒洋洋地接听下属汇报工作的电话。
    果然改变总是发生得很突然。陆景瑜冷笑一下，摁了接听键：“什么事？”
    他语气冷淡，话尾都带着不耐烦。
    “你在哪儿？”
    是陆逸林。
    陆父的声音同样不爽：“我不管你在哪儿，只要你还把自己当成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就给我马上立刻回公司！”
    现在？陆景瑜扫一眼腕表，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
    陆逸林这个老头，还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到了该退休的年纪还培养了加班的乐趣？陆景瑜暗暗腹诽，然而他也很清楚，陆逸林选择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说明必然是要紧的事。
    若是放在以前，对于这种事，他肯定要阳奉阴违，趁机呛一下老爷子，坚持八个小时工作制，老爷子想深夜找他谈工作？没空，得明天。
    不过现在他也算得到一个正当理由，能离开这里。
    离开……桑榆。
    真没想到陆逸林竟然会成为他逃避桑榆的借口。
    陆景瑜把自己收拾妥当，桑榆始终没有下楼，他离开前最后看一眼楼上，选择离家后发短信通知：公司有事，我需要出去一下。
    桑榆回复得很快：好，注意安全。
    这一句叮嘱本该很甜蜜吧？像是一个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可现在看来，更像是疏离的客气。
    不要再想了陆景瑜，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要面对的是陆逸林把持的战场，这里容不得你马虎。
    陆景瑜凝聚精神，摒除了脑海里的杂念。他知道自己不该想起桑榆，但的确又想起桑榆的一句话。
    桑榆说对你来说，陆氏集团可以在我前面，你们陆家也可以在我前面。
    ——现在想来，她这句话的确描述精准。
    然而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他没有时间细想，陆氏集团巍峨的建筑楼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初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把公寓定在离公司这么近的地方，如果远一点就好，远一点也让他在驾车的过程中想清楚很多事。
    陆景瑜关上车门，将车钥匙潇洒地抛给迎过来的司机。
    现在是晚九点。
    陆氏集团内部依然是灯火通明，然而并非是全员加班，只是到了季度末，各项目组基本都在赶任务。陆景瑜搭乘电梯来到顶楼。
    这一层装潢不同于下面，整体设计感近似酒店，从电梯口开始铺着厚重的红毯，走在上面静寂无声。
    陆景瑜记得柳伟曾经跟他吐槽过，说是从装饰风格就能看出主人的性格。
    “依照你上面这层，咱们陆老的专属办公层这个风格，看得出，你的老父亲，他非常惜命。”柳伟的嘴巴素来毒舌，“看上去走的是大气雍容风，但细节全在脚底下呢，我就没见过那么厚那么软的毯子，你爹这是在全天候防滑防摔呢。”
    当时他是怎么回复柳伟的来着？
    好像是说“老爷子年纪大了，保护到牙齿也是必要的”。
    现在想想，其实这层地毯还有一个好处，隔音效果特别好。只是增加了不少安全隐患，也不知道有没有做过防火处理？依照老头子的性格，估计是做过吧？
    “陆总您来了。”妆容精致的秘书迎上来，“陆董正在里面等您。”
    行吧估计是鸿门宴，这是留好了门口，等着他往里面跳呢。但也挺好的，暴风雨早晚得来，陆逸林今天不发作他，明天也会发作他，董事会的存在就像是悬挂在他前路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早晚会有从天而降的一天。
    更何况今天来也挺好的，也稍稍让他释放一下从桑榆那里堆积的怒火和压力。
    陆景瑜轻松推开门，环视众人，露出一个挑衅微笑：“这么晚了，都在呢？”
    “不错，如今最高层都开始推广996了，可以说是给基层员工良好表率，只是诸位也要注意身体，毕竟都是咱们集团的中流砥柱。”
    陆景瑜表情明朗，步伐优雅，他顾自坐到中央位置，然后轻轻抬手，挥出一个“诸爱卿免礼平生”的架势。
    “这种吃苦耐劳、辛勤奉献的精神的确可贵，嗯，值得吾辈学习。”陆景瑜点着头，翻看了面前的资料，“各位叔叔伯伯不坐下吗？难道是要开针对我的批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