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楠希看书，书架上有一些互联网商业产品的书。她看到书上写，在个性化推荐领域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探索与利用平衡这个赌博机里的公式。
    探索，探索用户尚未了解的选项，看看收益如何。
    利用，基于用户的探索结果，最大程度地攫取收益。
    这和她在圈子里的社交准则是一样的——一边认识更新的人，一边在已认识的人当中，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在翁楠希的心里，有一杆秤。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对方能给她多少，她就相应地付出多少。她的精力当然是有限的，那些性价比低的、最后没法再给她带来价值的人，她会渐渐抛弃。
    但抛弃也不能一蹴而就，为防止狗急跳墙，这其中也有讲究。如何如沐春风，如何温水煮青蛙，如何让对方主动退让，甚至为此理解。这些翁楠希都很娴熟。
    李泽彬就是早已被她徐徐抛弃的人。
    自日记门之后，翁楠希就给他们这些人不大往来了。
    当时他们一个个自顾不暇，也没注意。
    日记门事件风向逆转，网友们清醒后，回过头来询问哪个缺德的坏鸟竟然的把私密的日记发网上来。李泽彬一众二代公子哥，虽在魔都范围不太入流，却也拎得清事情，懂趋利避害，知道不能把火往家引，于是一个个偃旗息鼓。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想起来，很久没有看到翁楠希了。虽然和翁楠希偶有通话，但见面是越来越难见了，总是空不出时间，很忙。在翁楠希轻声细语的解释下，俱乐部的人虽然无奈，却也都很理解。
    今天翁楠希忙里偷闲见李泽彬，甚至让他进到家里来，只是因为茶几上的那摊照片，让李泽彬重新有了价值而已。
    当李泽彬找上门来，说有一堆她和韩觉的合照，翁楠希其实并不太意外。
    她用了半年时间，不动声色处理了俱乐部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同时也做好了照片遗漏的准备。心理学上有个效应叫墨菲定律，用数学上的解释，其实就是大样本下小概率事件必然发生。所以翁楠希根本没指望单靠一道保险就把所有潜在危机锁住。
    现在问题来了，把问题解决掉就好。
    “你开价还是我开价？”翁楠希问李泽彬。
    李泽彬稳坐钓鱼台：“你先说来看看。”
    “五十万。”
    “五十万？低了，低了……”李泽彬摇了摇头。
    翁楠希没有紧接着再报一个新的价格，而是恬静从容地看着李泽彬。
    “这些照片让狗仔卖给报社，五十万差不多了，”李泽彬很有经验，“可惜我卖的不止是照片呐，你的人设就值这么点钱？最起码也得……”
    李泽彬思忖片刻，笑道：“两千万吧。”
    翁楠希放下茶杯，看着李泽彬不说话。
    “你慢慢考虑。”李泽彬探身从茶几的果篮里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然后舒适地躺倒在沙发上，大口嚼着果肉，环顾着这个他曾经千方百计想进而不得入内的屋子，含糊道：“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可得好好坐一会儿。”
    然而翁楠希并没有考虑多久：“你如果打算敲一笔的话，真的找错人了。
    你应该去找韩觉。采访韩觉的那篇文章看过了没？这些照片曝光了，对我这个前女友来说好处只会比坏处多。”
    “是，大家都好奇你这个韩觉的前女友，但是如果我到时候去说，是你这个前女友把韩觉的日记曝光发到网上呢？”
    “我在剧组拍戏是不用手机的。整个剧组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个习惯。”
    “是呀，可是谁信？”李泽彬嘴角有势在必得的笑容，“我信，但网民不会信。”
    翁楠希沉默了。
    李泽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翁楠希的脸。
    就像翁楠希说的，这些照片用到韩觉那里，敲一笔大的成功率会更高，然而李泽彬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钱。
    他惦记了翁楠希好些年，好不容易等翁楠希和韩觉分了手，便以为自己有了机会，但事实上他和翁楠希的距离越拉越大，够不着了。
    在一次酒会中，他偶遇变得更忙更耀眼的翁楠希，看到翁楠希边上的那圈男女，全是比他高两个层次的更货真价实的二代。眼看垂涎美肉就要被别人叼走，自然很不甘心。想要拉住渐行渐远的翁楠希，李泽彬认为只有握住她的把柄，才能不被她彻底抛掉。然而思来想去，发现一个能捏住的把柄也没有。
    没有把柄的威胁，就只能是造谣。每个女明星成名路上从来不缺各种流言，什么曾坐过台，什么脚臭。翁楠希上升势头快，同行和网络暴民针对她的流言和谣言更恶毒更缺德。但所有拿不出实质性证据的话，最后都只能是谣传而已。
    就在李泽彬一筹莫展，颓然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韩觉和章依曼去到琼州玩耍，电视里面一幕幕熟悉的场景，让李泽彬想起来琼省他们也是去过的。
    而且，韩觉回到魔都之后，托他送给翁楠希一叠照片，而他一直都忘了送。看了节目，李泽彬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马上去把相片翻了出来。
    有了照片，很多谣言，就不止是谣言了。
    李泽彬打量着茶几上的照片。
    那时是他们刚认识翁楠希不久，俱乐部组织一起去到琼省海边玩。
    那时韩觉和翁楠希还不是情侣。
    李泽彬盯着的那张照片里，韩觉站在游艇的甲板上，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东西，邀功似的看着翁楠希，笑。翁楠希看向韩觉的目光里，带点嗔怒又带点无奈，好似在说就不能等船停了去捞上来吗？然而她手上却又拿着毛巾，在给韩觉擦去头发上的湿漉。
    那时候翁楠希的头巾被风吹掉了，船停都没停，韩觉就跳海里去帮你把头巾捡回来。
    大家都在笑韩觉，觉得他傻。事后韩觉和翁楠希关系确定了，其他人私下里闷闷不乐地复盘，说韩觉会不会就是做了这样的傻事吸引到了翁楠希的注意力，所以才傻人有傻福，得到青睐？
    大家觉得很有可能。
    因为后来大家在高档酒店的露天泳池玩耍，翁楠希就找到了在角落的韩觉，要他教她游泳。
    茶几上，有一张照片里，翁楠希坐在岸边，两条诱人白皙的腿浸在泳池里，轻轻打着水，她笑盈盈地看着水里的韩觉，而韩觉在泳池里，一本正经地做着泳姿示范。
    边上的一张照片，是翁楠希抱着一个游泳圈，韩觉双手拉着泳圈边上的把手，只靠双脚在水中的踩水，就把翁楠希带着一块动了起来。翁楠希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韩觉也是。
    …………
    “腿要放松……不能太放松。大腿带动小腿打水，幅度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韩觉在阳光下呈碧蓝色的海里，费劲地教着章依曼怎么游泳。
    章依曼两只手搭在韩觉的肩膀上，双腿要么就是飘不起来，要么使劲扑腾出一大片水花，声势很大。
    韩觉的游泳技能本身就是不劳而获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算他的表达能力再厉害，此时也没法转述成心得，教章依曼。
    “你太笨了！”韩觉果断甩锅，“教不会！不教了！”
    韩觉觉得章依曼肢体协调能力不行，跟跳舞一样，属于天生教不会的那种人。
    “不可以不可以！”章依曼双腿在水里一踩，立马姿势一改，窜到韩觉身上，八爪鱼一样紧紧盘着。
    只有置于水中的摄像机拍到了章依曼不小心展露出来的非凡水性，韩觉仍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肢体僵硬，担心自己会出洋相。
    “下去下去！”韩觉感受着章依曼皮肤的嫩滑，以及胸膛传来温热的布料触感，心里慌得要死。
    章依曼变本加厉紧贴着韩觉，眯着眼睛凑到韩觉的耳边，海妖一样魅惑道：“那你继续教我嘛~”
    “好好好好好！教你教你。”韩觉连连点头。
    章依曼这才松开紧扣的双手双脚。
    韩觉脱身之后，松了一口气，默念了几遍冰清诀，换了个法子继续教导：
    “来，想象自己是一块木头……木头是不会笑的！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学不会，跟你总是笑有关。肚皮里的气存不住，所以浮不起来。现在不准笑了。”
    “嘿嘿嘿~”
    “还笑！”
    …………
    李泽彬目光挪到了几张一群人合照的照片。
    照片是他们在一家小餐厅吃饭的时候抓拍的，人数很多。
    照片里，韩觉总是出现在照片的边缘，而翁楠希总是出现在最中间。
    有一点，当时拍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照片，李泽彬就能发现，无论照片里的其他人怎么来回变换，只要韩觉出现在照片里，那么他的目光就必然是对着翁楠希的。
    …………
    “来来来，给你烤鱼。”韩觉把几串烤鱼递给了章依曼，“你梦里咔咔咔吃了一百条也不够吃的。”
    “嘻嘻~”章依曼开心地接过烤鱼。
    梦到了吃烤鱼，所以他们就来吃烤鱼。这三天的快乐，真的是跟在梦里一样。
    章依曼吃了一口手里的烤鱼，神采奕奕道：“好吃！”
    韩觉吃了一口，觉得一般，不过，“比姜食堂好吃多了。”
    “大叔，那店里好像有照片墙，我们拍张情侣照片挂上去吧！”
    “我刚问了，老板说不打折。”韩觉痛心疾首。
    “噢，那我们不拍了！”
    “乖。”
    …………
    夕阳看完，琼省之旅到这里就结束了。
    韩觉和章依曼在酒店的阳台上，一起看着落日缓缓沉到海里。
    “大叔这次旅游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韩觉说，“我以前还很不喜欢旅游的。结果发现只要边上是对的人，旅游就会很有趣。人们不会从听闻中学到东西，只能靠自己发现。”
    章依曼对这个回答不能再满意了，偷偷牵起韩觉的手。
    韩觉问：“那我们下次旅行去哪里？”
    “如果是跟你的话，我去哪里都可以。”章依曼憨憨地说。
    韩觉用肩膀碰了她一下。
    尽在无言中。
    “大叔，你教我唱《慢慢喜欢你》吧。”
    韩觉说好。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韩觉唱一句，章依曼唱一句。尽管两人都是清唱，但歌声里的情真意切，比一切伴奏还要合适。
    昨天拍照的时候，《慢慢喜欢你》韩觉只唱半首。现在半首唱完，韩觉竟也没停，接下去唱了后半段。
    “晚餐后的甜点就点你喜欢的吧~今晚就换你去床的右边睡吧~下次旅行我还想去上次的沙滩~”
    “下次旅行我还想去上次的沙滩~”章依曼笑着把脑袋靠在韩觉的肩膀上。
    “慢慢喜欢你~”
    等到最后一抹光线不见。他们就要动身离开了。
    “大叔，那边好像可以烧烤诶。”
    “下次来的时候再去吧。”
    …………
    茶几上最后一张照片里，李泽彬他们都在忙着烧烤，而韩觉捧着一把吉他，在唱歌给翁楠希听。
    后背的星空是很好看的。
    但更好看的是，照片里翁楠希看向韩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