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开始颤抖,面色一变:“裴子羽,你怎么了?……裴子羽!”
裴钧直觉自己的魂魄快要裂开了,就像是一半正被姜越的身体挽留,另一半却正被猛虎撕扯。
——来不及了。
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让姜越知道的事太多太多,根本无法一一细数,一如他赠他的花茶,一如二人在冰上钓起的大鱼,还有在月下暖泉中相缠的一夜——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眼前这个孤独而固执的姜越,他想要谢谢他,想要对不起,又想要骂他、想要他清醒……
可是来不及了。就像他前世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一切既来不及改变,也来不及再继续。
意识消弭前的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写完最后两行墨字,便在姜越怔然望向镜中的目光里,看见了由下至上渐渐飘飞出姜越肉身的他自己。
身魂相离的刹那,百骸剧痛灌顶,裴钧闭眼间,只听姜越低沉的声音,正随着他留下的纸笺哀然颂念: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君重结来生愿……”
……
下一刻,一声惊雷横劈入他神髓,他只见三千世界胡璇倒转,从他眼前莹莹飞逝。
黑暗涌动而至,他流淌在水里,成了yin泉魂海里万朵浪花之中的一朵,被冲刷过一片凸起而锋利的崖石,化作瀑布疾速跌落下去——
轰!又一声惊雷从极遥远外的虚空直钻入他双耳。他听见暴雨随后即至,他听见人声,也听见有人在稀疏摇铃。
他猛地睁了眼,只见眼前是素帐、睡榻、被衾。他醒了,醒在另一个时空里。
床头的木雕的花叶间横chā着一红一白两个泥人儿,白衣的携剑似仙,红衣的怀抱幼童,此时似乎正看着他笑。
——他回来了!
——这是姜煊不久前卖回的泥人儿。这是来世!
裴钧难以置信地深吸口气,胸襟扩起却牵扯裂痛,一切都提醒他不是梦境。待他捂着胸口向铃声稀疏处望去,只见这方半暗的内寝中,有两道人影侧立在窗前,一个正抬手摇铃、念念有词,另一个却是手握成拳、悬在二人间架起的铜炉上,此时用力一捏,一滴红血便从他掌心吧嗒滴落在铜炉里,顷刻被炉中的火舌吞噬。
窗纱外暴雨声声,此刻又起一道响雷。一时白电耀目,令裴钧辨明那道人影:“姜越!你在干什么!”
那握拳滴血的人影一顿,转头望来,不能置信道:“裴钧?你醒了?”
他身形颀长而挺拔,此时应声向裴钧疾步走来,片刻便走入墙边烛光能照耀的地方,果见是一身寿衣未褪的姜越。
姜越匆匆伏在裴钧床榻边,紧蹙着眉宇,双眼不敢相信地抬手抚摸裴钧额际:“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就要丢下我了……”
他身后另一个人影也匆匆走过来,俨然是那伴随他多年的老萨满——必勒格。
必勒格此时须发还未尽白,身形也更健硕,此时见裴钧醒转,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道:“王爷,如此法成,在下便告退了。”
“你等等!”裴钧出声止他,“你方才是在帮我招魂?”
必勒格目中一惊,询问地望向姜越。姜越示意他退下,代他道:“不是,裴钧,那只是祝祭你平安的法事——”
“若只是祝祭,为何要你的血?”裴钧一把抓起他手腕,只见那被小太监扎穿的掌心此刻已添了一道仍在流血的伤疤,皮肉开裂着,显是利器所割。
裴钧一时直觉胸口更痛了,直将衣摆揉起来摁住姜越的手掌,颤着手,忍着眼下的涩痛问他:“姜越,萨满巫术乃是同鬼神做jiāo易,你为我行这起死回生的法术,你可知代价是什么?”
“代价又如何?不过是阳寿。”姜越眼底发红地挣回手,从榻边矮桌的yào盘里取了条纱布,随意将手伤缠裹好了,才再度望向裴钧,极度忍痛道,“若什么都不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
这一言,令裴钧顿时忆起了前世被斩后,姜越大军破城时看向他落地头颅的那一眼,顷刻直如被利剑贯穿,痛彻心扉,不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