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二人心上割出深刻入骨的伤口,至今已绝难平息。而如若曹鸾所面对的仅仅是求而不得的悲苦和从不提起的错过,那与他相较,裴妍所遭受的无疑是太过不公的命运的惩处。
“我现今都还记得娘当年骂我的话。”裴妍并不期待裴钧说些什么,见他沉默,她只苦笑一声,目中不无追悔地说下去道,“她曾说姜汐打小不是个品行好的,若不是龙嗣,怕是只配在街边做个混混,答应嫁给他我是老鼠进了脑子、猪油蒙了心,往后可有我的苦果子吃。她那时一边咳一边劝我回头,苦心叫我去求太后收回成命,我那时却太固执,也太幼稚、好面子,总道她不会懂我心里真正的苦处,也根本不能告诉她那许多。我不过是为赌那口浑气,便想着,倘若姜汐是个败类,却再差也是个皇子,那我好歹也会是个王妃——总归情爱之事,若在这京中到底是场笑话、是成不了的,那不如占尽荣华富贵也好。”
“既然曹鸾说他配不上我,我就要让他一辈子都配不上我。”
裴妍不顾母命、擅自答应了瑞王的求亲,被接入太后宫中等待出嫁,这说来虽是天降荣宠,却到底让裴家声名有损。裴母在家中气急病重,内务府、礼部却几度上门备办裴妍出嫁,不免为她叠加忧虑,而这忧虑重病的消息传不进喜事将近的宫里,又更叫她病症愈发难熬。
那阵子恰是裴钧刚入宫侍读,少帝身边的所有事宜都亟待他尽快感知。他闲时不多,又早已在朝会大殿外与张岭争执、决裂,便失却了朝中高位者的人脉,尚无力置喙裴妍的婚姻。母亲的重病让他对裴妍此举的不解在日复一日的强压下化为愤愤,终于在裴妍成为了瑞王妃后,转化为对裴妍的怨责。
母亲在当年冬天逝去。
虽然一切早已在多年之中被太医预告多次,可当死亡切实发生,裴钧面对床榻上灰败衰老的母亲的容颜,心中却依旧感到绝顶的沉痛和悲凉。
他把一切都怪在了裴妍头上,认定是裴妍气死了母亲——哪怕心底某处也知道这只是让他无处宣泄的愤怒和难耐有了个支点,哪怕知道从此以后这世上变成了无父无母之人的还有裴妍,他也始终强持着那一份皮表上卸不下的怨愤,忽略了母亲的不治,不承认自己的无用,甚至不惧用最恶du的揣度去攻讦裴妍,去讥讽伤害她,借此来短暂转嫁心底那处空虚带来的痛苦,就像个混账。
当府中搭起灵堂,裴妍惶然归家哭丧,由前后仆从开锣喝道护送前来与裴钧两相一见,无疑更是将裴钧的愤怒激化到顶点。
他当着前来吊唁的百十京中高门的面,指着裴妍的鼻子,红了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喝令她滚出裴家。
默契有时真是残酷的东西。裴钧这话没说出任何因由,也不加任何威胁xing的后果,可裴妍在赤红了双目的悲哭中,却似听懂了裴钧的所有意图。
她在这一刻哭出了声——为母亲,更为此时失去的弟弟。她艰难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转眼看向母亲灵堂上惨白的花束与绫条,暗含无限恳求的泪眼无言地望向裴钧,泪水扑簌簌滚落了一脸,换来的却只是裴钧在董叔阻拦下怒目看向她的眼光。
她只能走。
她走得一言不发,仅只是哭,带来的丧物件件华贵非常,却一样都没能抬到裴母灵前。她在众人暗含讥诮的指点声里背过身去,拾袖揩了眼睛,走出裴府的大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由奴仆扶上了车架,一路回王府去。往后八九年中,哪怕是祝宴相逢或姜煊出世,裴钧与她纵使相逢也再无一句好话,若不是这一世瑞王之死让一切秘辛浮出水面,二人间绝无可能冰释前嫌。
裴妍红着眼眶问裴钧道:“裴钧,如今……你还恨我么?”
裴钧抬手替她将鬓发别至耳后,摇头沙哑道:“原本我恨的就不是你,而是当时无能为力的我自己,和命。”
他再度张手将闭目落泪的裴妍揽在肩头,由她哭着,轻轻拍拂她后脑,直觉鼻尖发酸、眼下发痛,片刻方道:“对不住,裴妍,这些年实是我对不住你,那些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