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昏、用情太过,自己看着都觉蠢到可笑,而最终这一身罪孽与贪求起于这一场yu念,落,也终于落在这场yu念上。
就这么止了吧。
裴钧叹了口浊气,干脆好整以暇仰躺在刑台上,抬头看青天上半黄不红的日头,只觉那是明灭在魂灵中的一团火,此时只需他双目一闭,便可如冷水兜头淋下,将那火尽数浇灭,从此再不醒来……
可此时人群却陡然暴发一阵呼喝,又更比观刑叫好时更聒噪起来。
裴钧恍然间听见了震耳的马蹄声,从很远的地方隆隆靠近,似是千军万马已踏破京门城防,正齐齐向皇城压来,直震得他后背下的台子都在颤,而周遭人群中有不怕死翘首看热闹的,有惜命而惶然逃窜的,都在高声喧腾:
“那是谁的军队?”“是不是有人要造反了!”“快快!看那边!”……
裴钧睁了眼,想看看这嘈杂人间到底是谁,竟想叫他死都死不安生。
可这一睁眼,他却是愣了。
只见观刑人潮被数百兵马隔作两边,一匹红鬃烈马星流霆击般冲来。马背上的男子在兵士簇拥中匆忙跃下,颀长身影好似行云流水,那惯常清凌淡漠的脸上长眉紧聚,此刻竟有丝惶然。
裴钧静静支着脑袋,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不禁荒唐笑了一声:“哟,是晋王爷回京了。”
也是,要让他连死都不安生的,除了晋王这宿敌,还能有谁?
裴钧心想,斗了半辈子了,晋王这jiān贼头子想必终是听说他被姜湛下了大狱遭了殃,便喜得连他死都等不得,这就打雁北关冲回来造反了。
啧啧,真是要不得啊。
此时此刻,晋王的目光落在了裴钧垂下的脚边,看见了那颗沾了血灰的头颅,霎那间,他整个人如蒙雷击,脸面登时血色顿失、青白发灰,双足也重重向后倒退半步,一时竟偏而yu倒,全赖后头赶来的侍卫扶了一把。
“呿,怎吓成这样。”裴钧哂笑一声,心说这晋王战场都上了几轮,竟会怕个死人头,枉斗了一世,还当他真是个硬骨头,未想竟是个胆小鬼!原照晋王平日里那行止,怎么也该抽着唇角说一声:“跟我斗,找死。”再轻哼一声,冷笑才对。
此时这情状,也不知是不是台本儿拿错了。
呵,总归人这一世不就是演场戏,是不是个角儿,还得落幕才知道。裴钧本自觉能混个好死,岂知他费心费力演了一世,这戏却同他根本没甚关系。
想到此,他几乎快被自己逗乐,挑了眉,垂眼看脚边那颗头颅,自觉虽是沾了灰染了血,可脸倒还是一等一的俊气,且死到临头他心水已止,故神容其实也不甚狰狞。啧,若是扒拉扒拉灰,收整收整,应是还能再坐羊车打红袖香街里过上一趟,必然又是满车瓜果花香,叫姑娘小姐们吵着要嫁他——
——如果她们不知他是裴钧的话。
正是裴钧一身轻松,脑中天马行空之时,晋王那边的人马似乎都聚齐了。扶着他那侍卫讷讷地问:“王爷,可有令下?”
悲风呼号中,晋王一脸惨白地盯着裴钧脚边,僵硬神情上不见一丝敌人丧命的愉悦,反倒是真像被吓了个实在般,过好一晌,才薄唇微颤道:“给本王传令……”
他强自站直了身子,人影就像一株蒲苇在狂风里挺着,双目中败杂血红,面容也绷得铁青。
“众将即刻包围皇城,给本王拿下天子,生死勿论!”
最后一言字字顿挫,像是咬着齿缝令出,话音一落,周遭一片轰然,叫好遵令,霎时铁甲军踵窸窣过,兵将齐肩向皇城发去,百姓惶然溃蹿、高呼奔逃,一朝安稳现世,一瞬被乱步踏碎……
动dàng,染着皇城传来的喊杀声,似要将凌霄震裂。
裴钧看着,听着,渐渐地,他只觉头顶的日光像是愈发昏暗,眼皮也愈发重了。
也许就是这一刻了吧,该结束了。像是一册话本读了一辈子,虽说情节也委实不怎么样,但到今日,也总算叫他看了个结尾——
作罪孽jiān臣闹市问斩,窥天机反贼皇城拥兵。
不用看下去了。再往后是如何,他几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