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要撤职的,但是那一万顷地,到底有还是没有,也让他难以决断。毕竟一个是急于立功的边臣,一个是自己派去的亲信,该信谁,实在是个问题。若真没有一万顷地,他却发了国债,要拿什么来兑现?
没法兑现,他又跟周赧王有何区别?天子言而无信,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也许是王韶急于立功,夸大其事了?王韶之前还提到,让朝廷收拢边郡商贾,统一发卖货物,以此充实军费呢。这荒地,是不是也是为了攻打河湟,找来的借口?
正想着,内侍突然来禀,说是沈括求见。
难不成是司天监里的观天镜终于做好了?赵顼精神一震,坐直了身体:“宣他进殿。”
心中略有期待,然而沈括带来的,却不是观天镜的消息,而是两块盖着布的板子。
“臣听闻熙河丈量田亩之事,心中大惑,命匠人赶制出了两块沙盘,还请官家御览。”说着,沈括亲手揭开了第一块板子,“这沙盘上,正是皇城与外城之别。宫城周七里余,外城周四十八里余,就如这木样所示。整个东京城,占地约八百顷,一望可知。”
这确实是一望可知。赵顼见过太多次东京城的舆图了。不论是实物还是木样,都熟悉的不行。这么大的一块地,只有八百顷?那万顷又该有多大?
心底一沉,赵顼不由皱起了眉头。然而还未等他说什么,沈括又揭开了第二块板子上的幕布。一块比东京城大上百倍的木样,出现在面前。
上面有山有河,还有几座堡垒、城池,看着并不熟悉,然而一旁写着的“秦州”二字,他还是认识的。
“这竟是秦州的模样吗?”赵顼的目光,在两个沙盘上来回转动。这对比可太大了,较之一州之地,东京城简直小的不值一提。
“一州之地,少说也有一二十万顷地。臣虽不知从渭源城到秦州,究竟哪里有荒地,但是一顷之数,怕是不实。渭源至秦州边境,就有两百里路。再加上秦州本身人丁稀少,想来荒置的不在少数。官家也可让勘测之人仔细丈量,献上沙盘,不就一目了然了?”沈括没有亲身到过渭源,自然制不出详尽的沙盘。但是道理都是共通的。比例尺放在那儿,还怕量不准吗?
“定然能量准了!”赵顼已经恨恨地咬起了牙,“若是这次再有人说田地都有主,只有一顷闲田。朕倒要问问他,秦凤路到底有多少丁口?如此多的地,赋税莫不是被人贪去了?!”
还有王韶,也要制出同样的沙盘,讲清楚荒田都在哪里才行。话说回来,这沙盘也挺有用处啊。绘出山川地形,可比简单的排兵chā旗要直观多了。将来打仗,都要制这种沙盘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万顷和一顷,还真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只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
还有沈括是实打实的地理大家,制出了“飞鸟图”,相当于今天的航拍地形图。沙盘也是他在定州巡视时开始制作的,神宗极感兴趣,委任他制天下舆图。他在各地为官,坚持了十二年,终于制出了《大宋天下郡守图》。后来辽宋争地,他以此图和木质模型,驳回了辽国的无理要求,捍卫了大宋尊严。
第108章
原本, 王安石埋头写了数天的奏书, 准备上书天子, 力陈“一顷地”的荒唐。只盼能让天子定下决心,严惩秦凤路主官,换上一个真正可用, 能配合王韶的主政之人。谁料还没等他发力,两个大大的沙盘,就让天子定下了决心。该降罪的降罪, 该调走的调走, 还遣了宫中制沙盘的匠人,随着内侍一同前往秦州, 和王韶共同绘制荒地的沙盘。
这可就不是笔头官司了。数字、地形、方位,全都能直观的展现在沙盘之上, 想要弄虚作假,哪有那么容易?
此法之妙, 让满朝文武哑口无言。也让王安石觉出了一种古怪的熟悉感。这手法,还真不像是一般朝臣能使出来的。那献上沙盘的沈括,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 怎么会想出这么个出人意表的法子, 来破此局呢?上一次让他如此惊讶的,还是日新报那小报。这次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