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蔷失神地坐在走廊上,查房的护士小姐姐路过,问道:“小季,你怎么了?不要总想着这件事,你小姨的检查报告还没出呢,有什么事等出了再说。”
季蔷在这里待了一天不到,已经跟护士小姐姐熟悉了。护士小姐姐还挺喜欢跟她说话,因为除了低头看手机时会显得有些悲伤以外,季蔷一直是活泼开朗的。在医院里呆久了,很难得看见这样纯粹的青春活力。
季蔷摇了摇头,说:“我朋友遇到了一件事。”
护士小姐姐问:“什么事呀?”
“她在大公司里给人当助理,上司来自农村。上司的家人找上司要钱,都是我朋友处理的。有一次上司打钱晚了几天,家人就半夜打电话给我朋友,说话还很脏。”季蔷把赛琳娜的遭遇说出来了,然后仰着头问护士小姐姐:“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护士小姐姐显然是误会了什么,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摊上这么一个上司,我们小季真是辛苦了。”
季蔷眨了眨眼睛说:“不是我,真的是我朋友。”
护士小姐姐叹了一口气,说:“世上每个上司都是傻逼,我懂。”
季蔷摇了摇头,说:“我是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上司父母这种人呢?我朋友只是助理而已,为什么要迁怒她呢?”
护士小姐姐想了想,问:“那个上司现在年纪应该不小了,对不对?”
季蔷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年龄,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姐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虽然这么说不好,但你上司的父母应该没有受过教育,不懂怎么做人的。他们觉得孩子是自己的私有物,孩子的钱就是自己的钱,孩子的下属就是自己的奴才。如果你上司是个女人,那应该更惨。”
护士小姐姐说:“这是他们的错,他们是坏人。当他们不存在好了,只要你上司人还不错就可以啦——咳咳,你上司人怎么样?”
上司也是个大坏蛋。
季蔷说:“她对我很好。”
护士小姐姐放心了:“那就好。”
季蔷又说:“其他人都当他们不存在的话,岑若要怎么办呢?那是她的父母,她可以当他们不存在吗?她可以跟他们断绝关系吗?”
季蔷的语气有些茫然。
在岑若举重若轻的描述之外,这是她第一次从别的途径了解到岑若的父母,这与她想象的并不一致。她还没能产生情感上的回应——厌恶或是害怕,就有人告诉她:那种丑恶的东西,你当它不存在就好了,它不会影响到你的。
可岑若呢?岑若可以当它不存在吗?可以不受影响吗?
护士小姐姐叹了一口气,唏嘘道:“那得靠你上司自己去解决。‘断绝关系’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生活中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你上司出身在泥潭里,如果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已经很荷花了。挣扎的话,说不定会越沉越快?”
护士小姐姐笑了一下,说:“这谁知道呢。总之只要你上司没什么毛病,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下次不要跟你上司的父母直接联络,把麻烦统统丢给她就好了!我们小季要学会自保呀。”
护士小姐姐说得句句在理。
季蔷全都听进去了。
心里想得却是:大坏蛋岑若真的很好。
赛琳娜说,从那次之后岑若就再也没有让她打过钱了。但从那条短信来看,岑若显然还跟父母保持着金钱上的联系。
岑若一定是把麻烦揽回到自己身上了吧。
她真好。
季蔷下定决心,晚上就去找岑若。
她太笨了,从来学不会自保。
她只会义无反顾。
.
在和其他部门对接的时候,岑若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情况比较混乱,所有人都在表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岑若忙着记录和思考,没有接。
会议结束之后,才发现那个电话来自她妈妈。
她喝了一口咖啡,一手拿着最新的秀场手册和笔,一手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
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在等待对方接起来的间隙,她翻开了秀场手册,提炼本季的流行元素,并思考接下来可以借到那些衣服、交给哪些明星穿。
在手册上写写画画、折折叠叠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
麻将的声音、咳嗽吐痰的声音、狗鸣的声音、小孩哭闹的声音……所有声音一齐传了过来,岑若仿佛瞬间置身于那个烟雾缭绕的地方。那家麻将馆旁边开着网吧和小型“洗浴中心”,再往里走还有个小型赌场。岑若的妈妈一直在那边混,混了二三十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腻。
岑若已经不会被这种声音给影响了,她说:“找我什么事?”
女人在那头喊得很大声,几乎要震聋岑若的鼓膜:“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岑若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音量没有任何变化,说:“给你两分钟,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否则我就挂断了。”
女人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地说要去上厕所,要找个人替自己一局。岑若盯着手表,秒针一格一格,很快走完了一圈半。
“真麻烦。”女人阴阳怪气地说:“去大城市了就是不一样,对吧!”
岑若依旧冷冷地说:“找我什么事?”
女人在电话那头低声骂了一句“臭表子”,然后用十分粗鲁的语气说:“打钱,三十万。明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