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从市里回上榕县,在酒店无事可做,就回了当年她奶奶的老房子一趟。
当年的街坊四邻要么出去打工就直接定居在了别的城市,要么赚了点钱在县里更好的小区买了新房,这一块儿基本成了贫民区,墙上画了大大的“拆”,土墙烂瓦,只有几户人家门前晾衣绳上挂了衣服,其余人都走光了。
萧桐沿着记忆找到了她奶奶当年的房子,她原以为那房子早就被尘土和蜘蛛网挂满,没想到那房子明显被人收拾过,虽然破败,但院子里很整洁,是有人常住才有的景象。
“有人么?”萧桐在院子里喊。
低矮的平房里走出一个女人来,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稍大些,大概十岁的样子,男孩很小,不过五六岁。
女人见到萧桐显然很惊慌,两个孩子更是害怕抓着女人的衣服,得躲在她身后。
“你找谁?”女人搂着孩子警惕地问。
“请问这是萧艳梅女士的房子么?”萧桐微笑着退后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是她孙女。”
女人叫骂,“什么萧艳梅,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是我老公的房子,你找错地方了,快点出去!”
老公?萧桐皱眉,心觉不妙,“你老公是不是陈瘸子?”
女人脸上的表情明显绷紧了,她搂着孩子,紧张起来,“他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说了我没钱!他欠的钱我也不知道!我和他没关系,你们……谁欠了你们的赌债你们就去找谁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陈瘸子死了?”
“死了,早死了,被你们这帮讨债的给逼死的,哼,你们逼死了他,又来和我装无辜!”
萧桐愣怔,问:“这两个孩子是你和陈瘸子的?”
“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把我的孩子抓去卖了么?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我就不信现在还没有王法了!”
萧桐看着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再看看她身后两个胆怯瘦弱的孩子,心情复杂。
按照血缘关系来说,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弟弟妹妹。
萧桐就是从他们这么大一点一点走过来的,她知道当陈瘸子的儿女会活得多辛苦。
“这位……女士,您误会了。”萧桐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尽可能柔和,“这套房子目前在我名下,去年我接到了通知,说是要拆迁,分了拆迁房,还有一笔拆迁款,既然您是陈瘸子的妻子,那就是这套房子的合法继承人,我想把拆迁房转到你名下,那一笔拆迁款就算是留给两个孩子的教育基金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办个过户手续?”
女人显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梗着干瘦的脖子问,“真的?”
“一切费用我来出,反正您也不用花钱,真的假的,您和我去办了手续不就清楚了么。”
“那我不要房子。”女人道,“我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你把房子卖了,把钱和拆迁费全都打给我,我拿了钱马上带孩子走,一刻也不多留。”
萧桐明白她那种一心想要逃离的窘境,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声好,女人这才安心下来,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终于解脱了的喜悦。
要拆迁费不要回迁房的话手续办的更快,萧桐趁着盯自己门面装修的空档,和女人一起去办妥了相关手续,除了拆迁费,萧桐自己又添了十万块钱进去,钱不多,只算给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
萧桐对她父亲本身就憎恨厌恶,对她这两个“弟弟妹妹”除了同情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不过现在还不晚,那女人拿了这笔钱,完全可以找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买套小房子,做点小生意,足够她把两个孩子好好养大。
世上的人千百万种,有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人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萧桐不是上帝,帮他们一次已是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以后怎么走,还得看他们自己。
房子已经开始装修,预计两三个月才能完工,有老同学把关,萧桐不用时常在这儿盯着,就回了江禹,跟莫夕原说了自己的打算。
“非要回上榕么?”莫夕原思忖道:“你不想做设计师,想做裁缝,哪里做不得?上榕也太远太偏了,你一个人在那边,我真不放心。”
“如果上榕没有我奶奶,那么哪里都无所谓,可我奶奶在那里,那里才是我家。”
莫夕原道:“江禹也可以是你家,我是你姐姐,我家就是你家。”
“不,你家是莫家,姐,你心里清楚的。”
莫夕原当然清楚,莫家就是莫家,萧桐这样尴尬的存在,就算住在莫家也只能以客人的身份,不然怎么着?全城公告萧桐是莫夕原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不是明着说莫家已故的主母身世不干净么?莫家百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吧。”莫夕原叹气,“再过个二十年,等莫家下任继承人翅膀硬了,我也离了这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陪你去开裁缝店去,你先在那边给我探探路。”
“得了吧,就你?”萧桐笑吟吟道,“你那手可不是拿针的手,别到时候裁缝没学会,扎了一手的窟窿眼子,洗手的时候,水从掌心进去,手背出来,成了漏壶了。”
莫夕原挑眉,“行啊萧桐,现在学会嘲笑你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