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寒,你说的谎话,骗了我十二年,我当真了,怎么办?”
俞轻寒被萧桐看得再次低下头去,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到自己真是个人渣,羞愧难当地低着头,沉默良久,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了,在萧桐面前,俞轻寒几乎羞于启齿。
萧桐似乎意识到了她的羞愧难堪,鼻腔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嘲讽,连笑都算不上。
听她这声讽刺,俞轻寒有一种被戳穿了的恼怒,“萧桐,我们走到这一步你就没有错么?你别得寸进尺!”
“哈?哈哈哈……”萧桐听了俞轻寒的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场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肩膀跟着笑声发出频率极高的颤抖,慢慢地,笑够了,可还弯着腰,好像在雪地里被冻成了一尊雕塑,半天都没有动静。
“是我的错。”萧桐支撑不住,蹲在雪地里道,她刚才笑得太厉害,吃进了冷风,喉咙干涸得冒凉气,说出来的话都是嘶哑冰凉的,“是我的错,是我不识时务,玷污了俞小姐的千金之躯。”
“俞小姐向来最爱干净,从你觉得我脏透了的那一天起,我就该识相地滚得远远的,是我不识抬举,居然赖在俞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平白污了你的眼睛。”
萧桐其实是个不太擅长言辞的人,在俞轻寒面前更是谨小慎微,俞轻寒对她好一点她能乐呵半天,俞轻寒不理睬她了她也只敢一个人暗自神伤,第一次说出这些尖锐扎人的话来,戳得俞轻寒心窝子疼。
“萧桐,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样……”
“你没对不起我,是我自甘下贱。”为了一个人,把自己踩进尘埃里去,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奢望别人来爱自己。
“萧桐……”
“俞轻寒,如果我说,没有你,我会死,你信不信?”萧桐忽然抬头,满脸天真地看着俞轻寒,“你信不信。”
她的眼里一派单纯的样子,俞轻寒最爱她的这双眼睛,立时不忍起来,她想点头,说我信,可眼里又印出另一双及其相似的眼睛来。
几乎一模一样,眼里的神采却是完全不同的,阳光、温暖、春风和煦,俞轻寒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萧桐,我照顾了你十年,就算以前欠你什么,也早该还清了,你不能用一个过去绑住我一辈子,这对我不公平。”俞轻寒狠下心来,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连回头看一下萧桐也不曾。
俞轻寒想,自己不能因为愧疚照顾萧桐一辈子,她喜欢的是莫夕原,那个看着她长大的,温暖又体贴的莫夕原,好不容易莫夕原回来了,俞轻寒不能放手。
但是俞轻寒的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起萧桐来,她和萧桐第一次相遇,那个胆小怯懦的萧桐,后来慢慢展开心扉的单纯爱笑的萧桐,再后来崩溃绝望的萧桐,还有……现在的萧桐,黑夜中,蹲在雪地里的萧桐。
俞轻寒的心一阵一阵疼。
不过是习惯罢了,俞轻寒想,总会好的。
夕原还在等着她呢。
萧桐蹲在原处,看着俞轻寒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想拦住俞轻寒,不让她走,但她拦不了。
俞轻寒说,这对她不公平。
可分明是俞轻寒招惹自己在先的,萧桐想,谁来对自己公平呢?
俞轻寒曾经说,要给她一个家的,那时萧桐精神错乱,俞轻寒以为萧桐不记得了。
萧桐都记着呢。
可是俞轻寒说谎了,她亲口承认的,她说谎了。
俞轻寒不要她了。
萧桐没有家了,这世上,她唯一拥有的只有俞轻寒,现在连俞轻寒也不要她了,她没有家了。
“妈妈,快点儿,我们快回家啦!”一个三四岁小女孩从萧桐身边跑过,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宝宝,你慢一点儿!小心别摔着——”一个年轻女人小跑着追上小女孩,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母女两个笑成一团。
“苍寒,你以为你和宝宝一样大么,怎么也跟着她瞎闹!”从后面又有一个女人追了上来,嘴里是埋怨,脸上却带着笑,把那母女二人一同搂紧怀中,其乐融融的样子。
“阿凌你别凶嘛,看宝宝玩得多高兴,哈哈哈哈……”
“妈妈,大妈妈,我们快回家吧。”
“走咯!回家咯!……”
萧桐听得想哭,再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待下去,只好落荒而逃。
萧桐从前也有家的。
再也没有了。
……
冬天总是寒冷的,没有了俞轻寒,即使房子里的暖气开到最大,萧桐还是冷得直打颤,她把房子里所有的棉被毯子都找出来盖在身上,一点用也没有,萧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得她牙齿都开始抖起来,越发裹紧了被子,闭上眼睛。
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这个冬天,再没有人在她身边让她取暖了。
萧桐闭上眼睛,慢慢的,终于不再发抖了。
景行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萧桐身上裹了好几层厚被子,从脖子到脑袋被捂得红通通的,像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着身体,双眼紧闭,睫毛不停地颤动。
景行原是想着萧桐放了这么长的假,也该休息够了,打算去跟她商量回公司上班之后的行程计划,没想到在萧桐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答,打萧桐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她又没有萧桐家的钥匙,最后只能把防盗门锁砸烂了才进得去,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萧桐人事不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