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深深地看她一眼,眼神里透露着警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也是上榕县一中的?”
“是。”景行道。
萧桐点头,眼神冷淡下来,收走景行的水杯,有些慌张地赶客:“今天的事真抱歉,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边说边拉着景行把她往外轰。
“萧桐,你到底怎么了?”景行被萧桐不由分说推了出来,扒着门框艰难回头,“萧桐,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我很担心你。”
“阿行,你别逼我行么?”萧桐疲惫地靠着门板,她两边脸颊都在打颤,紧咬着牙根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阿行,我听你的话,我好好休假,你走吧,你走吧……”
“别过来了。”萧桐靠着门喃喃道,“再推我,我就要掉到地狱里去了。”
景行动作一顿,推门的力道小了很多。她没有再强迫萧桐把她从前的经历说与自己听。她不想逼萧桐崩溃。
她只是想要进入萧桐的生活,让萧桐知道,世上除了俞轻寒,别人也能对她好。
如今看来,有点操之过急了。
景行慢慢收了与萧桐隔着门对抗的力道,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带上,景行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她站在紧闭的防盗门前,悠悠叹了口气,才对着门里道:“那你休息几天,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萧桐没有听见。
萧桐只是想着,俞轻寒怎么还不来。
那些人,他们又在把自己往地狱里推了,上次,是俞轻寒把自己拉上来的,可这次,俞轻寒怎么还不来。
萧桐双手抱膝,背后抵着门,坐在地板上,呆愣愣看着地面,地上什么也没有,可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巨大黑暗的深渊,就在她脚边,萧桐害怕极了,抱着膝盖后退,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那深渊却离她越来越近,就在她快掉下去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声。
是俞轻寒!
萧桐瞳孔一亮,飞一样地开了门,压根没看来人的脸,就抱着那人的脖子,几乎整个人攀在那人身上,“轻寒……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们……他们快把我拖下去了……”
看也不用看,萧桐就知道这是俞轻寒,她跟俞轻寒在一起十二年,熟悉俞轻寒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个敲门的频率,萧桐也能分辨出俞轻寒和别人的不同来。
俞轻寒来救她了,萧桐想,是啊,俞轻寒一定会来的,她怎么会扔下自己不管呢?不会的,不会的……
来人的确是俞轻寒,她已经回国了好几天,早就想来找萧桐说清楚,但每次都是事到临头又胆怯退缩了,今天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设,壮着胆子来,还没进门就被萧桐抱了个满怀,俞轻寒又开始后悔了。
她不敢来,就是怕萧桐这样。
没想到还是这样了。
俞轻寒皱着眉,在心里默默长叹一声,才抱着萧桐的肩膀,缓慢而小心地贴着她的耳朵道:“萧桐,我在这儿,不怕,乖,咱们回家说,好不好?”
“家?”萧桐迷茫地重复一遍,接着又重复一遍,“家?”
“对,家。萧桐,我们先回家,好吗?”
“哪儿还有家?”萧桐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奶奶被我活活气死了,轻寒,我早没有家了。”
奶奶?俞轻寒愣怔了。她眯着眼,想起了遥远的记忆里,的确有这么个老人。
很慈祥和蔼的老人家,身上穿的衣服永远打着各种各样的补丁,但总是干干净净,一个污点都没有,连带着萧桐的衣服也是,洗得发白,干净而没有污点。
老人家是突然去世的,离世那段时间正是萧桐精神崩溃的时候,连葬礼都是俞轻寒帮着操办的,门庭冷清,除了萧桐,一个送葬的亲人也没有。
那天,萧桐也是这样,呆呆傻傻的,看着奶奶的骨灰下葬,笑得渗人又古怪,她说:“俞轻寒,从此以后,我没有家了。”
当时俞轻寒怎么说的?
俞轻寒说:“萧桐,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那么坚定的承诺,萧桐已经不记得了,俞轻寒却历历在目,她在对萧桐漫长深远的嫌弃厌恶里,一点点消磨掉了对萧桐的感情,如今回想起来,心头竟然像被人划开一刀似的疼,连同尘封的记忆一同划开,俞轻寒突然想起来,曾经,萧桐也没这么烦人。
曾经,萧桐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还有一个更好的莫夕原,那才是俞轻寒真正深爱着的女人。
想起莫夕原,俞轻寒被划开的心又愈合了一些,也坚硬了起来,莫夕原是俞轻寒好不容易抓住的幸福,不可能因为对萧桐的一时心软错过了。
“谁说没有家了。”俞轻寒抱着萧桐回了屋里,让她在床上躺下,替她盖上被子,才趴在她的床边道:“萧桐,这套房子,是你用挣到的第一笔钱买下来的,你忘了?”
“没忘。当时我付了首付,兜里就剩二百块钱,吃了一个月的白水馒头。”萧桐浅浅地,羞涩地笑,“人家都说我傻,我才不傻。”
“这房子有个大阳台,我知道,轻寒最喜欢了。”
俞轻寒心头又开始疼起来。
她今天,明明是来谈分手的,却越来越舍不得萧桐。
俞轻寒想,这时候说这个,萧桐会不会疯?
可是她又想,萧桐已经疯了。
还是晚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