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硕去另一边了,这里就她们俩,书架间的过道本就不开阔,此时仿佛逼仄了些,楚云感受到贺西宁就在后面,有意无意抵着她的背,淡淡的薄荷香袭来,时刻提醒着这人的存在。或许是紧张的缘故,时间便过得格外慢,好似过了许久,其实就一两秒而已。
放下这本书,贺西宁再去拿另一本书,是一本诗集,正正在楚云腰间处的位置。
若换成其他人,楚云肯定会觉得这是故意的,贺西宁这么做,她却不去深究,这般姿势未免太亲密了点,虽然没有触碰到,但像单手拢抱住她一样。
齐硕找到了想要的书回来,贺西宁不动声色退开,顺势走向隔壁书架。
过道间来了一对父子,楚云给他们让路,偶然抬头一瞥,发现贺西宁在看自己,她抿紧唇,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贺西宁和齐硕一本书都没买,三人一起出去,街道上人来人往,过年挂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她们到街尾的盐帮菜馆子吃饭,齐硕就住在隔壁街,他对周围一带非常熟悉,还认识馆子的老板。
吃完出来将近十点半,齐硕目送她们上出租。
夜晚寂寂,这一片灯火辉煌,可下一段路就人烟稀少,过隧道时贺西宁往这边挪了些,楚云本在阖着眼休息,感觉到这人抵在胳膊上,睁眼偏头。
隧道浅黄的光投落进窗户,在贺西宁身上笼罩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沉郁与温和在她身上交织,她的目光沉稳而克制,黑漆漆的眸子比夜色还要深两分。
楚云与她对视一眼,默了半晌,到底没避开,看了眼车窗外,有点在意地说:“我今早遇到了齐硕,他说你们要去找师姐,哪个师姐?”
出租驶出隧道,外面一片暗沉,天际微微透出淡蓝的光,车内没有开灯,贺西宁的脸隐在暗处,她抬了抬眼,回道:“江师姐。”
“江照溪?”
“嗯。”
楚云沉默须臾,又问:“找她做什么?”
贺西宁神色如常:“老师让过去。”
与齐硕的回答一模一样。
楚云欲言又止,可终究没再说,看了这人一下,目光有些游离地望着车窗外。车内无比安静,司机专心开车一个字都不讲,沿途的路灯一盏接一盏,车内倏尔照进灯光倏尔变暗。
公司到廊桥院子不算太远,下车付钱,直到快进院子大门时,贺西宁说:“老师也在那边,主要是过去见他的。”
算是解释。
楚云斜了一眼,没继续追问这些。
院子大门让贴了一张字报,告知住户明后两天白天都会停水,这一片的水道需要检修,让大家晚上就把日用水接好。
回家以后两人把家里所有盆和桶都用上,全部装上水。
今晚楚云睡得比较早,她心里烦躁,不知道怎么了,其实贺西宁多跟江照溪接触,这是好事,作为长辈来讲她应该支持。医生这个职业是神圣的,但大家都是俗人,神圣之中也会由各层关系网组成,跟她们的职场关系一个样,进去以后有人带一带总归会少走些路。
然而她心里忍不住要在意。
不过楚云这人现在别扭,自认为这种在意就是担心,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无亲无故的,江照溪一个不熟的人,干嘛对贺西宁那么好呢,有点无事献殷勤的意思,耐人寻味。
因为心中有事,烦躁,楚云胡思乱想到下半夜才睡着。
她很少做梦,除去之前那个绮.梦,这次又做了一
个,不过这回却是梦到了以前的事,许许多多的事。
高中是最适合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那时是班上乃至年级里受欢迎的美女,青春洋溢的脸蛋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笑一笑眼睛里就盛满星光,身姿如同池塘里的荷花,好看而不妖艳。班里有清秀的小帅哥追她,每天不是写情书就是送吃的,还有那种讨人厌的痞帅痞帅的小子,故意来惹她生气。
楚云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高三下学期的某个晚上,操场上的桂花开了,香气四溢。男生姓甚名谁她都忘了,只记得对方长得不错,高而秀气,斯斯文文的,是许多小女生的暗恋对象,这场约会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因为她事先并不知情,只是突然被叫下楼,男生说有事情。
两人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到她脚板心都微微酸痛,直到操场上几乎没人了,他俩在桂花树下,男生凑过来想亲她。
她吓了一跳,力气蓦地忒大,一下子把人推开。
男生摔倒外地,胳膊肘被粗糙的地面擦伤,伤口血淋淋的一块。
第一次约会亦无疾而终。
或许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太大,以至于后面的许多年里,再没有过一次这样的事,一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
大学毕业以后,她曾经搬出过家独居一阵子,住的是复式小公寓,有一次累极了,她躺在床上一睡就睡到凌晨三点多,醒来的时候公寓里安静得要命,只有暗淡的台灯灯光照着。她在这一晚自我进行了人生的初体验,一点不美好,很累,但滋味像浓烈的老酒,后劲儿在骨血里蔓延翻腾。
她素来不是那种听话的好学生好女儿,歇够了,摸出烟点了一根,就那么光着.i背趴在床头,任被子松垮垮搭在细瘦的腰后,支着身子一口一口地把烟抽完。
忽明忽灭的火星晃眼,就跟过往的时光似的,越烧越亮,直至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