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棠却在她怀里蜷了很久后低声说:“我不是接受不了这件事,我是接受不了……我猜的都没对。”
段汀栖罕见地没接上话:“……”
余棠忽然伸手捂住了脸:“现在回头看看,我这十年都在干什么,自以为的痛苦和揪着不放都等于零,就好像是一个……”
她自己哑然地顿了顿,没说出口,段汀栖也忽然伸手一扳,吻住了她:“不准说这两个字,你不是。”
余棠现在显然出于一个非常诡异的状态,面对段汀栖安抚性质的吻,缓慢反应了一下,抬眼说:“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占我便宜?”
“……”段汀栖真的说不出来话,再三打量了她几眼后,手上轻轻一拍,“我都没嫌弃你还没洗脸,小王八蛋。”
余棠竟然呛起声来脑子很清晰:“你也没洗。”
段汀栖忽然把她抱起来:“我想顺着窗子把你扔了。”
余棠睫毛煽了煽,一搂她的腰:“你别不要我。”
“……”段汀栖大半天都是在这样的跳脱中来来回回,时而蹙眉,时而溃散。她这时才忽然发现,余棠这个人平时表现出的那种稳定和平静只是她性格底色中呈现出的一个非常小的侧面,她可能一直以来心底都在想事情,而她想了十分的时候,在自身对外界的防御机制下就只表现出了克制的两分,剩下的都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一个人默默消化在了心底最暗的地方。
“宝贝儿,你别吓我了。”段汀栖忽然低头,也把脑袋埋在了余棠滚烫的颈窝。
余棠:“……”
两个人活似两只鹌鹑,换着在对方怀里蜷脑袋掉眼泪,画风无比的吊诡,好像下一秒就能转医院的精神科。
也不知道人想自我表演起来的潜力有几分,是不是也是一种新型的自我张力保护和释压方式。
江鲤作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旁观者,也把心态的炸裂演绎到了极致,劈头盖脸就开始了营业模式,反应过来后,头也不回地把宋端甩在了医院,爱跑跑,爱死死,她现在非先要把于铮这个人查个底儿朝天。
另外一边的余棠在大半天的精神走位下,终于忍不住揉揉眼,看似什么都不愁地偏进了段汀栖怀里,乖乖睡了。
段汀栖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咂摸到一点儿特殊而微妙的感觉,余棠这是在潜移默化中终于彻底把她纳入了心防之内,可以依靠,可以休憩,可以撒泼打滚。
她像一个独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有一天走累了,愿意停在段汀栖这里歇下来。两分也呈现给她,八分也呈现给她,除了她,谁都不给看。江鲤不行,宋端不行,哪怕叶巍还活着,也不行。
尽管知道她这会儿能心宽地闭眼睡着不容易,当然也可能是一点都不心宽,反而是心塞得太厉害,累了——总而言之,段汀栖还是忍不住地不住吻她,一下又一下,几乎有点想捧出自己同样赤诚的心给她看的意思。
余棠可能本来就没睡熟,也可能是被闹得睡不住了,轻轻睁开了眼。
外面的华灯已经上来了,夜幕裹夹在流光溢彩间,缤纷又光怪陆离。
段汀栖很细微地感觉余棠这会儿已经彻底地自己调节了过来,既不再跳脱,也不再胡思乱想,忍不住更心软地搂搂她,低头小声说:“你睡你的。”
余棠笑着嗯了声,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又半眯出了她“又乖又好看”的桃花眼:“你亲‘你的’。”
段汀栖忽然心里一动,凑近她的嘴角:“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余棠清晰重复了一遍,眼尾细微的笑意更甚,“哪儿敢是别人的。”
段汀栖声音越来越小:“你真乖。”
“不乖怎么行。”余棠妥帖又安心地闭眼,无比放松地主动回吻她,“你这么好的对象,我把你气得弄没了怎么办。”
虽然不合适,但段汀栖还是感觉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被哄成了一个二百五。
余棠真的是一个太擅于捕获幽微情绪的人。
夜色慢慢加深,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也逐渐沉寂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还下起了非常细小的蒙蒙雨。
两个一天都没下地的人谁也没说饿,连着转了一轴后眼看着又要双双睡过去。
就在多觉的小段总终于忍不住开始迷糊的时候,安静了很久的余棠又在她怀里忽然说:“段汀栖,我师父可能不光是我师父,而是我父亲。”
半秒丝滑入睡的小段总忽然一个激灵,被她这句话炸开了眼睛。
不是因为这句早已经通过叶巍信知道的内容,而是余棠的突然开腔。一直以来,段汀栖都很少听余棠跟她聊心事,通常都是余棠愿意说她就细细听着,余棠不想说,她也从来不会把话题刻意往那儿牵引。
而这笔关于已死之人的乱账,段汀栖原本以为余棠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口提了。
“你记着红樽花事旁边那个老汽车站吗?”余棠在黑暗中轻轻睁着眼,“我以前其实听我师父提到过很多次这个地方,他是在打听一个人。”
段汀栖知道叶巍在打听寻找谁——余棠的母亲。可是老汽车站那个地方……是卖/淫的场所。
这意味着余棠的母亲可能是一个……片刻的安静后,余棠果然模糊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回忆说:“我其实从小到大,并没有听说过我生父和生母的身份信息,甚至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当时小没觉着什么,后来才突然发现,不是我师父有意不告诉我,而是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