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岑搭在被子上的手微微一抖,悬在透明的塑料软管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但现在烧退了,他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了。
仔细过去两年发生的事情才发现从陆晟出轨后发生,在他身上发生的每一件的事情都惊人得相似。现在这情景,像他自杀未遂的那一次,更像他和陆晟提分手前,在酒店里和艾森出轨又高烧卧床不起的那一次。
背着恋人和不爱的人上床,拖着病体逃离是非之地,又因高烧昏迷,和不爱的人“同居”……
唐岑的人生像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为了逃离原来的生活搬去了新的环境,和完全不同的人生活。他不停地往前走,以为那是新的开始,是全新的生活,却没有发现周围的景色还和原来一样的。
“阿岑,我们又回到原点了。”陆晟坐在唐岑的病床旁,冲他虚伪地笑了笑。
不幸始终在重演。
唐岑木讷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退烧后,身体上的不适感消失了,其他感官也跟着没了知觉,疼痛、悲伤、愤怒……唐岑从醒来那一刻开始就统统感觉不到了。就算陆晟坐在他身旁,把玩着输液软管,针头在皮下乱动,他也全都视而不见。
陆晟却总有办法让唐岑服软,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往唐岑身上一丢,“我帮你换了张新的电话卡,顺便帮你把艾森的电话存进去了。怎么样?给你那个男朋友打个电话?”
唐岑缓缓抬起头看向陆晟,他不明白陆晟为什么要这么要求,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他在伦敦街头电话亭里打电话和陆生提分手的场景。
“你什么意思?”唐岑撑着坐起身,手机顺势滚到了手边,他绷着脸质问陆晟,却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慌乱。
陆晟转动调节器上的滚轮,将输液速度调跳到了最大,“刚刚医生告诉我,苏瑜清的肾不行了,要换。不换的话最多再活半年,不过配型合适的肾脏……可不好找。”
唐岑闭了闭眼,慢慢拿起了落在手边的手机。这一次唐岑没有再犹豫,解锁屏幕,找到通讯录里的那个号码摁了下去。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唐岑刚拨出去没多久就被接起来了,带着电流噪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你好?”
唐岑听着艾森的声音,喉咙忽然泛起一阵酸涩,他深深地吸了几口冷气,直到喉咙被冻得生疼不再酸涩,才咬着下唇低声道:“……是我。”
在唐岑说话前,电话那端的艾森一直很安静地等待着,但一听唐岑的声音,他忽然着急起来,“唐岑!我现在回来了,你在哪里?”
艾森回来了?他听懂自己留的暗号了?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再早一天!
此刻唐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无数个声音,啜泣着,咆哮着,嘈杂的声音在他的大脑中炸裂开。他一面庆幸艾森回了巴黎,有他在欧培拉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一面又忍不住哀怨起来,如果艾森再在一点回来,或许还能阻止陆晟。
然而总是心里有再多的话想和艾森说,唐岑也没能将它们说出口,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我回国了,我舅舅他……病了,我回来看他。”
艾森却又焦急地问道:“严重吗?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给你打电话就想跟你说一下。”唐岑顿了顿,沉默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继续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一个谎言必须用另一个谎来圆,那不如干脆一些,将所有的孽缘就此斩断。那会很疼,但疼过之后他就能解脱了。
泪水顺着唐岑的眼角滚落,砸在他扎着针的手背上,他紧咬着下唇,把抽噎声咽回肚里,才用勉强平稳的声音和艾森道歉:“对不起。”
“唐——”艾森只喊出了一个单音,唐岑就挂断了电话,他们一年多的恋爱关系也随之结束。
挂了电话,唐岑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陆晟抱着手臂在一旁冷嘲热讽道:“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你还真薄情啊。”
陆晟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收走唐岑的手机。
等到病房的门再一次被关上,唐岑才找回了神志。他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双手抱着肩膀,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因用力过度戳进肩膀和手臂上的皮肤。
在和陆晟分手的第一个秋天,唐岑遇到了艾森和欧培拉,在第二年的秋天他又接连失去了他们。
“我和陆晟走只是希望他不要再伤害其他人,哪怕代价是我自己,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受伤。”
五年后,在疗养院的病房里,唐岑的手臂和肩膀上依旧满是指甲挠出来的血痕,深深浅浅的伤口往外渗着血,病号服上沾着一道道斑驳的血点。
艾森给他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让唐岑忘记了自己曾经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但再美好的梦都有醒来的那一天,唐岑看到陆晟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的人生彻底玩完了。
一起生活的回忆在那个秋天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后续了,而初恋所有勉强能算上美好的记忆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陆晟亲手抹去了。
用那浑浊的污血和体液,还有三条鲜活的生命。
“我救不了舅舅,也救不了欧培拉,我谁都救不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