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岑仰躺着,两眼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想什么,脑袋里乱乱的。”
“我们之间差太多了,家世也好,能力也罢,我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没有和你站在一起的勇气,好像我遇到事情只想退缩,只想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你,自己一点也不敢面对,连和你哥哥见一次面都担惊受怕。”
“你在计划未来,我却总是想和你分手。”唐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艾森握着自己的手动了动,但只是很轻微地动了一下,并没有甩开。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唐岑微微侧头扫了一眼艾森,艾森和他一样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沉默的样子让唐岑有些担忧。
就像他自己说的,唐岑不止一次想过和艾森分手之后自己该怎么办,他们每一次做之后,唐岑都忍不住想以后没有艾森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么说,那一天艾森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担惊受怕的表情,那副表情还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可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也不可能再收回来,唐岑再怎么懊恼,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等了很久,唐岑都没有听到艾森再说话。两个人的手还握着,唐岑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刚动了动手指,艾森就察觉了他的动作,迅速收拢了手,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卡在了唐岑的指缝。
“为什么?”艾森转过头看着他,碧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微闪着光。
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唐岑觉得艾森肯定也明白,即使不再冷战和争吵,即使能够像普通情侣那样生活,唐岑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改变那些想法:“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是预料到的回答,艾森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开口:“唐岑……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你自己?”
“你一点都不知道,当年我是多么倾慕你……”艾森喃喃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站在台上,我坐在台下仰望你,我身边的人都在仰望你,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羡慕的。”
不论过去多久,艾森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唐岑的时候,那个如同油画里描绘的优雅贵族般的男子站在高台上,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着老生常谈的东西,却深深地吸引了艾森的目光。
艾森反复咀嚼着唐岑的名字,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看见唐岑的眉眼里带着几分内敛的感情,若隐若现。隔得太远,艾森看得不真切,只觉得像玫瑰一样灿烂绚丽的男人一定是高傲而孤独的,善于伪装的,才会用自信将它们全都隐藏起来。
但当他窥见唐岑小心隐藏的秘密之后,才知道那些被他藏起来的,都是些多么触目惊心的恐惧和自卑。
“整整三年,你甚至只和我说过两句话,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你从一开始就离普通人太远,你不知道那些以你为榜样的人都是怎么想你的。你发表的论文,获得的荣誉,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所有人都知道你很优秀,只有你自己看不到。”艾森一一细数着唐岑学生时代,甚至是在英国实习期间获得的荣誉,拿下的项目,一件一件,他全部都记得。
唐岑没有想到艾森会记得这些,他的父亲觉得这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连他自己都早已忘记:“可是那些东西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那些做不到的人……他们现在也许都过得比我好,至少他们是清醒的。”
“这个世界上能清醒地活着,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人生该做什么的人很少。”艾森闭上眼睛,一股疲劳感从头蔓延到全身,也不知道是因为加班,还是因为谈及的这个话题,“就算是我也会迷茫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只是看不到而已,不代表不存在。
艾森的语气透露着疲惫,唐岑没敢接话,两个人握着的手却悄悄松开了。
即使多了一个人,此时唐岑还是觉得房间里静得可怕,甚至比艾森不在的时候还让他慌乱不安。他想不通,艾森和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睡梦中的欧培拉发出一声梦呓,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唐岑的思绪。他听见欧培拉翻动身体的声音,也听到了艾森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唐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悄悄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搭在不远处的那只手,但他刚抬起手,就听见艾森的声音又响起了。
“菟丝花不适合,你又没有寄生在谁的身上。”艾森缓缓地说道。在他心里,唐岑永远是会在春日盛放的玫瑰,不是那攀附寄生于旁物的吸血鬼。
唐岑靠着艾森的肩膀,整个人蜷缩在他身边,手指在艾森的心口轻轻点了一下:“你。”
点在胸口的手磨蹭过皮肤,撩拨起一阵悸动。艾森抓住那只作乱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布料,唐岑感受到了艾森胸腔里那颗火热跳动的心脏。
“唐岑,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人生经历的所有组成了现在的你,不会因为离开谁就无法活下去。”
“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活下去。”
艾森平静地说着,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年少时的爱恋总是那么义无反顾,但蹉磨到了如今,那份爱恋在残酷的现实中又还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