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岑终于意识到轻度的自残行为已经不能缓解他的焦躁抑郁时,身体出现的异常症状已经严重到连粗神经的安迪都察觉到了,而那明显的精神恍惚也不是用通宵能解释得了的。
在身体和精神彻底崩溃之前,唐岑听从了姜妍的建议,独自一人去了伦敦的精神病院。
第26章
精神病院比起唐岑去过的其他任何一家医院都要安静,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尖利的哭喊和哀号,整个医院安静得令人压抑。
唐岑站在大厅里,医院的护士看出了他的窘迫,在询问情况之后,护士拿到他的预约号,替他办好了其他手续。唐岑顺着护士指的方向上了楼,进到了候诊室里。
其实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很多看起来就像正常人一样,候诊室里没有一个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如果不是站在这里,唐岑难以想象他们一直受着精神疾病的折磨。
就像其他人也看不出他的异常一样。
唐岑人生至此最大的孤独不是无人理解的真实想法,也不是茫然机械地生存,而是独自在精神病院里面对自己的疾病。
候诊室的长椅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人。
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显示板上间隔变换的数字,唐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安地揉搓着双手,掌心一点温度都没有,上午陆晟握着他手时传来的温热此刻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唐岑有些后悔,没有让陆晟陪他一起来,但他又不想让陆晟看见他狼狈的一面。
他以为他不害怕,可以独自面对这一切。
“咔嗒——”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唐岑的自怨自艾。从被打开的诊室的门后,他看到一个剪着蘑菇头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少年在唐岑前面的长椅上坐下,手上拿着一张纸,唐岑从纸张颤抖的幅度猜出,那应该是那位少年的诊断书。
少年背对着他,唐岑看着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听着压抑的抽泣声,深深地吸了口气,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纸巾。他探出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将纸巾递给了他。
少年惊慌地回过头,用颤抖不止的手抽出了一张纸巾,小声含糊地向唐岑道了谢之后就飞快地离开了候诊室。
在进诊室前,唐岑在脑海里重复自述了无数次病情,每一条症状、每一个想法都清晰地列在他的脑海中,可真正进了诊室,面对面容慈祥的医生,唐岑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唐岑挣扎了很久,在医生平静的注视下,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默默地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行字。
他将手机递给医生,医生接过之后细细看了一遍,诧异地抬起头问道:“之前没有来检查过?”
唐岑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道:“没有。”
“嗒嗒嗒——”医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了几下,随着打印机运转的声音,他将两张纸递给了唐岑:“去做一下测量表吧。”
“谢谢医生。”唐岑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躬身向医生道了谢,随后快速地离开了诊室。
对着指示牌,唐岑找到了心理测量室。他敲了敲门沿,里头的医生正和一位年轻的夫人说话,听到敲门声只是拿走了他手里的纸单,抬手示意他稍等。
唐岑站在门口,看着离他最近的座位上坐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人平静地对视着,眼神却没有一丝丝交流。
测量室的医生结束了和那位夫人的交谈,他见唐岑还站在门边,才轻声叫了一声:“唐先生?”
唐岑闻声抬起头,看着医生走到那个男孩的身旁,指了指边上空着的位置:“这边坐。”
那个夫人正在和男孩说些什么,男孩的视线没有再落在唐岑身上。唐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坐在了旁边的软椅上。
医生站在他身后,手握着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调出来两张测量表:“HAMA和SDS测量表,做完了告诉我。”
唐岑点了点头,手搭在鼠标上,久久没有移动。直到瞥见身旁的男孩和夫人都起身离开时,唐岑才挪动着鼠标,在测量表上勾选。
“紧张感、易疲劳、颤抖、感到不安、易醒、梦魇”——“3”
“软弱无力感、浑身刺痛”——“2”
“视物模糊、记忆力、注意力障碍”——“3”①
“我对未来抱有希望”——“3”
“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有人需要我”——“3”
“我的生活过得很有意思”——“4”②
…………
知道自己有病是一回事,真正拿到诊断书又是另一回事。
唐岑第二次从诊室里出来时,手上真真切切拿到了诊断书,上头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印着四个单词:Moderate anxiety(中度焦虑)、Moderate depression(中度抑郁症)。
看着诊断书上罗列着的一串陌生的单词,唐岑心里没有任何意外和悲伤,有的不过是平静的释然。
是啊,果然如此。唐岑在角落里将诊断书折起,连同药盒一起小心地塞进了包里不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唐岑回到家里的时候,陆晟还没有回来。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包里翻出药盒和诊断书,唐岑小心地将诊断书压在了抽屉的最底端后才打开了那几个药盒,倒出了里面的说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