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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一声后
    谢深想想,还是点起烟来,他已习惯使用香水去遮盖自己身上的烟味,尽管试着戒烟许久,可这种苦烈的气息或许早就渗进他的骨血里,随着每一次心脏剧烈的震颤而呼啸行过,密密填满他的感官,就有许多坏念头滋生,尖叫着提示他不是完全的好人。
    将一个网友拉进黑名单似乎是最简单的事情了,手指上移再点击那一小行,活动范围不超过半块手机屏幕的大小,就能将两个人分割到失真的全盲静音世界,ivy这个名字被他摩挲了许久,那个他起初还要看半天才能看懂的颜文字也跟着边缘粗糙起来,世界在他眼里就幻化成一片毛玻璃。
    那一点猩红跃动就变得像含混的血,或者是纪嘉芙总染得红红的嘴,说话时妩媚翕合着却是一盏警示灯,亲过来时却是甜的,软的,无害纯情着,几乎带有一种以身饲虎的慈悲救赎。
    他却将她一把推开。
    相册里有一个私密文件夹,是他们视频时的截图,打开就会看见粉湿红艳的阴户爱液淋漓,有时是手指陷在里面,有时则被用了奇怪的道具,ivy总会乖顺地取悦他,无条件服从他那些羞耻的指令,她会是一个好的性伴侣,若能发展为情侣也不失为一桩便利的好事——可当镜头上移那张纪嘉芙的脸露出来时,谢深就知自己不得不挂断这个视频。
    他既已知道ivy便是纪嘉芙,坐在课桌后听他讲英文句法的女学生,就不该再选择去做温良恭俭让的李国华,享用这种献祭式的美丽——尽管ivy的下体让他无数次的勃起,他也曾在计划见面后的许多性爱玩法,可他的角色不仅仅是Ammo,被评为“最受欢迎老师”的谢深,就该光明高尚地爱着每一朵玫瑰,做一个自尊自持的园丁。
    不该把女学生那小小的手捧起来的糖渣绵碎的爱意,贬为一团湿淋污黑的欲望。
    烟头被碾灭在烟灰缸里,奄息地蒸出细小的白气,最后的火星跳了几跳,就变成Ammo的骨灰,会被倒进垃圾箱,堆进填埋场。
    谢深仿佛模拟出这种痛感,是被丢进滚筒洗衣机搅拌着撕裂,或许还会被染色,染成一件黑白交混的衣服,按下暂停键时就永恒地维持了这种形变,横竖都痛,正反都痛。
    高叁生活并没有给太多空隙让纪嘉芙去悲伤,就像她脚上的崴伤都随着这种快节奏的生活迅速恢复,来自Ammo的消息从那天起再没有接收到,如果倒退回网络早期时代,他的头像一定就会在列表置顶里黯淡着——纪嘉芙也幸运获得了英语课不被点名的秘密特权,她疑心如果自己就算听写时突然围着教室跑一圈,谢深也只继续盯着书念出中文释义。
    她依旧和其他学生一般认真听着英语课,只是眼光追随得比他们更勤,如果视线可以具象化,谢深恐怕早就被她盯出窟窿。
    只恨高叁已经不兴提问,老师都赶时间地讲课,想把知识点尽量多地塞进他们脑子里,谢深也是如此,纪嘉芙想,若他愿意抛出一个问题,她一定会将手举得最高,就差说“谢老师,点我点我”。
    谢深自然不会点她。
    怎么这样讨厌,纪嘉芙本已觉得自己是小万人迷,打小都是被疼着惯着哄大,顺风顺水地一路过来,怎么到谢深这里就变得碰壁,南墙都快被她一下一下撞碎。
    “我今天做了叁套数学卷子,前面几道大题都全做对啦!”
    “我昨晚补表演课视频熬到好晚,不过英语课我不会瞌睡的(′)  ”
    “谢老师谢老师谢老师。”
    “……小叔叔?”
    她锲而不舍地给他发消息,甚至有种私生粉丝的错觉,可就像在往最深最深的井里投石子,始终听不到落地时那一声清脆的回响,只有俯冲向下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听久了居然像呜咽。
    “这次模考的成绩下来了,有几个同学进步很大……”就连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的话都被风吹得模糊了,“……纪嘉芙,纪嘉芙?”
    还是朋友在后面戳她好几下,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被点到名的本能令她站起身来,看见班主任向来严肃的脸居然笑眯眯的,“这次进步很大啊,艺考生里属你考得最好,继续保持。”
    她晕晕乎乎地坐下,成绩单紧跟着从前座传过来,她按着老办法从中后段找自己的名字,找了半天却未发现,难以置信地往上去看,“纪嘉芙”叁个字居然高高地挂在第十行。
    真的考得很不错。
    那些还悬在心里的灰心突然就被冲散了,纪嘉芙赶紧将卷子塞进桌洞里,拿手机对准了拍一张,这种时候应该给妈妈报喜,可她先打开的却是那个只挤满了绿色对话框的消息界面。
    ivy:谢老师,我这次考得很好的(*′    `*)
    ivy:[图片]
    她还特意在英语那一小格画了个醒目的小红圆圈,128分,对她来说真的是很高很高的分数了。
    纪嘉芙其实没抱什么会被回复的希望,老师总是会比学生先知道成绩的,谢深恐怕只将这视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数字,和其他的分数淹没成密密的海,她的就是里面最不起眼的一滴水沫。
    这样想着她的快乐就渐渐退潮了,就快露出粗砺的沙滩,哭过般潮湿的,第十名就不是那么值得庆祝的事了。
    手机就在这时候在手里轻微地震动了。
    Ammo:上学不要玩手机。
    潮水瞬间涨满了……什么啊,怎么和班主任那样说一句“继续保持”都不愿意,她难道是在追求满口校规校纪的教导主任吗,谢深干脆来把她手机没收好了。
    谢深来一班上课时就意外地没感到那总是烫烫烧着的两簇火苗,他扫视一圈坐得笔直的学生们,只有那个座位上的人趴在桌上缩着脑袋,哪里像给他传的消息里那个举着双手庆祝的开心小孩。
    只要是关于谢老师的事,纪嘉芙实在很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个吻都变得像扑火,她目睹自己变成一握齑粉。
    “上课了,先看模考卷子的阅读理解C篇,这篇出错率很高。”谢深去看了一眼数据,“只有叁个人全做对。”
    有她。
    纪嘉芙想为自己申辩一样抬起头来,眼里怪可怜地包满眼泪,她盯得极紧,眼眶都发痛得泪水快盛不住了,演员的眼睛会说话,说着,有我,有我,谢老师。
    谢深瞥她一眼,或者说只是往她坐的方向那一小圈看了一下。
    纪嘉芙的心就突然平静了,好像听到他说,我知道了。
    别哭了,纪嘉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