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仲才的办公室距离病房并不远,想来如果条件允许,卢仲才甚至愿意把办公室放到病房尽可能近的位置,而不会需要走几分钟路的另外一边。叶萧凌一边回想着病情一边皱着眉头踱步走着,这会儿天色黑暗,他原本有些乱的心神反而变的十分沉静。
这次的病症,如果不是付远山和陈行之仅仅通过资料就提前看出了这次传染病的特殊性,叶萧凌未必会来。而也就不会利用真力探测发现那一道紫色闪电了,而紫色闪电到底是什么,叶萧凌心里尚且还没有定论,这种略微带着灵异的东西,他甚至考虑过从手机去联系李时珍问问他有什么看法,不过让他强行忍了下来。
尽管他现在已经从李时珍那边学会了两卷医术心得,但诚如李时珍之前所言,有些事情必须要他自己去考虑,他学习的目的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强大的医生,而不是成为李时珍如臂挥使的傀儡。
除去那两个因为身体本来虚弱的病人在今天死去之外,剩下的病人体征都很稳定,加上他有了曾牛这个可能形成突破口的关键人物,所以他也狠下了心决定忍一忍,等到真的不得已的时候再去找李时珍解答。
毕竟,他总是需要成长的,而他的成长,必须由自己一步一步地完成蜕变,成为李时珍第二,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既然林秋已经提前过去,叶萧凌也就没有做多少停留,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之后,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到三分钟,叶萧凌就已经从转角见到那间他今天刚从山上下来就去的那件民房。
然而跟他意料中的寂寥不同的是,二十多人把卢仲才办公室的房间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大多数身上的白大褂都还没脱掉,有很多还带着口罩和帽子,远远看去,就像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围城一样蔚为壮观。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太暗,尽管他体内的真力强化了他的视觉,可他毕竟不是只猫,不可能真正做到完全的夜视,但从这些医生身上显得崭新的白大褂上,猜到了这些人大概就是他从莫城带来的医疗队。
再往前,出了转角,他愣了一下,因为没有准备,所以他没有用真力去听周边的风吹草动,竟然没有发现林秋实际上就在这个转角的后面。此刻,林秋愣愣地站着,好像不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他的眼神闪烁,大概没有预料到今天经过几场风波之后,竟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有些不安。
“怎么了?”叶萧凌靠近了他,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
一阵猝不及防之中,林秋被拍得浑身一抖,转过头,看见背后是眼神清澈的叶萧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忽然想到什么,赶忙地把叶萧凌推回转角后面,有些低沉地回答道:“我凑上去问了下,不知道是谁说你现在还没有给他们解决住宿问题,他们现在心里都很不满,担心今天晚上没地方住,所以跑来这里质问。”
“质问……”叶萧凌沉吟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这些人估计是一时间找不到他,干脆就去找卢仲才,但没想到卢仲才也不在办公室里,所以干脆就堵在这里等人。
在他正想继续问点什么的时候,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开始传出阵阵呼喝声。
“出来!出来!我知道你在里边!”
叶萧凌和林秋小心翼翼地从转角露出一个头,听见卢仲才的办公室门后传出一个紧张的声音,他在对着窗外喊道:“卢老不在!他出去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呐喊声:“我们不信!你开门!还有我们领队也不见了,开门,我们要找他们俩说说,我们今天晚上睡哪儿!”
一片人群骚动就聚拢在这样小小的房门面前,里面只不过是一个有些摸不清楚情况,大约是卢仲才助理的人,明明身无罪责,却被这样一群人苦苦相逼,叶萧凌有些看不下去,向前走了一步。
“我过去。”叶萧凌沉声道。
林秋猛然拉住了他,道:“仁兄!你去什么去。你当你是荆轲啊。”
“荆轲?”叶萧凌愣了愣,忽然苦笑道,“我又不是去干嘛,总不能让里面那个替罪羊给我顶缸。不至于用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么悲切的句子吧。”
“你见过发情期的野兽会跟只能等待胜者决定他命运的母兽讲道理吗?”林秋嗤之以鼻道,“你现在过去,我怀疑你会被二十几个人摁在地上打得下半生屎尿都无法自理……”
叶萧凌对他头上弹了个弹指,恼怒道:“什么鬼比喻。他们是发情期的野兽,我是什么?准备被那啥啥的母狗?”
林秋双手举着表示清白:“这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叶萧凌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有些话也没说错,算了,我们去找卢老吧。看看他解决得怎样了。如果他解决得好,有些事情解决得可以简单直接一些。”
……
卢仲才解决问题显然并不简单。他坐在一座并不宽大的老房子里,正襟危坐的他脸色有些难看。他老了,就算他依然奋战在第一线,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年龄已经到了快退休的时候,在这样的年龄,熬夜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伤害,更何况他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做事情,更加重了他身体的负担,他已经感觉自己那点蛰伏的陈年老毛病正在他的背后窥视着他,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它就会恶狠狠地冲出来对他的残躯咬上两口,让他万般疼痛。
但他还有他所要完成的使命。也许这也是他退休之前的最后一次使命。他不是什么大城市里写一片论文就可以在业界内迎来无数掌声的名医,但他带着这个县城医疗队来到这里,是为了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是医生应该做的事情?
他没有那么多哲学性或者像是在做入党宣言一样的义正言辞。他只知道,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个需要他去解救的人。
“上一次我已经给你们腾出了那么大的空间,给你们用作病房,用作住宿、消毒、仓库,你应该知道,我们村子的房子并不多。”卢仲才对面坐着一位老人,只不过他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他是村支书魏奇,原本今年已经七十岁的他应该已经退休,但在这样的穷山恶水之中,干部的工作年限总是不得不被延后,更何况他是在这个村子里少有说话能被认同的干部。
卢仲才咳嗽了一声,他深邃地看着魏奇,好像在重新审视这个人:“可你上次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我有需要,你还有一些底子可以给我们一定的帮助。”
“之前是之前。我现在认为这件事情我做不到。”魏琦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看卢仲才。这把年纪,他不想在自己家里来一出两个老人大眼瞪小眼的戏码。他觉得有些困倦,轻声地道。
“为什么?”卢仲才有些失神地道,“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多,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高估了我这么一个老头子的能力。”老人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静静地看着卢仲才,声音中带着一些遗憾和抱歉,道,“我毕竟只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在村民中有点威望,但不代表我有权力使唤他们向东向西。这件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