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叶萧凌跟顾少北分别不过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就算现在算上已经过去的中午那几个小时,谈到又见面了还真是有那么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味道。顾少北的嘴角带笑,身上的儒雅书卷气依然,年轻的脸精瘦而英俊,眯起来甚至有一些男模的感觉,但那一丝笑容却又是那样阳光而又清新,令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不过叶萧凌却想到了跟他沾亲带故的顾妙音,发现他们两人甚至在眉眼之间有些相像,只不过顾妙音更柔和一些,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之气。
但不管怎么说,他和顾妙音这对堂兄妹还真是天生基因就已经超人一大步,一个是少年阳光俊秀,一个是少女柔美典雅,堪称金童玉女。而看着他坐在严铁生身旁共同批阅不知道关于什么事物的文件,也已经说明了他不仅仅只是外表上所展现的英俊,而且在处理事物上更是一个十足的能手。加上他之前在老单面前表现出那种刚毅不屈的精神,这让叶萧凌在心中默默地赞叹顾少北这个人的一切真是令异性追逐且令同性嫉妒。
严铁生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专心的阅卷,叶萧凌看着他并不宽阔却好像撑起一座大山般有力的后背,一时间没有回答顾少北的话,只是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顾少北看出叶萧凌的尴尬,毕竟任谁进了别人家里,看见主人似乎并不待见的样子,都会有些不适应和难以自处,又笑了笑,站起身来给他搬来一只椅子,道:“坐吧,元帅在批阅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又不知道你会过来没有提前安排时间,所以现在不方便分心。”
叶萧凌眼神复杂,看着严铁生精神专注的样子,甚至他都没有回过头,怎么就知道是自己来了?顾少北固然算是在有意无意中点破了来者的身份,但在那之前,严铁生就不会觉得自己是来报告的兵什么的么?还是说他平时一贯就是这样的态度……也许自己进来该喊声报告?
苦笑了一声,跟顾少北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坐下,顾少北又用迎客用的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十分普通的杯子,平平无奇,不比市面上卖的东西好,也不比市面上卖的东西差,就算从上一次已经见过严铁生的生活到底有多朴素,不过看到这个纸杯,总还是有种古怪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过去之后,又是一种深深的敬佩。能居高位而节俭,实在是这世上少有的君子。
严铁生却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说话了,只不过依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咸不淡地道:“我不用转身,可以从真力上感知到你来了。人的脸和身体可以改变,但真力的味道却骗不了人,你的真力比其他人的特征都更明显。或许,你应该研究研究如何去隐藏自己的力量……稍等十分钟,等我把这部分处理完了之后就行。”
只不过话是这么说,叶萧凌看着严铁生因为手指经脉尽废无法动弹而选择了使用透明胶布把自己的手跟笔贴到一起从而批阅公文的这种行为还真是有些无话可说,作为医生当然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的病人逞强,但面对严铁生,他不得不低下头表示就算赵志铭在他面前都没有让他感觉自己的气场那么虚弱,天知道面对这样的病人,陈行之到底是怎么做到心境平稳的。
但既然他并不是有意冷落,那自己也没有必要把时间好像弄得十分值钱一样等都等不得,也就安稳地坐着。
顾少北只是跟他相互笑了笑,很快也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心无旁骛,他写字的速度甚至要比严铁生更快一些,但角度的问题,叶萧凌看不见他的字迹,估计比不得严铁生,但应该也不会太差。
喝了口水,叶萧凌左右无聊,也就继续看着严铁生龙飞凤舞的笔迹。依然无法从惊讶中走出来的他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哪怕他没有办法正常握笔,照样能把字得得如此漂亮,恐怕等他手指回复之后,就算退伍当个书法家也是能在国内享誉盛名。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去做。毕竟,严铁生今年已经七十有一,尽管他现在仍然展现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而他体内狂涛一般的真力也在支撑着他上了年龄的身体,可一个从军几十年,战场上摸爬滚打直至浑身伤痕累累的老人,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都不知道,到如今,已经很难把握他还能保持多少年这样的精力了。
虽然也有例外,就好比那个百岁却依然老当益壮嘻嘻哈哈到处骗吃骗喝的老单,可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修真人士。就算严铁生必然是个真力不弱的修行者,也未必就有老单那样的寿命。
这是叶萧凌在上学时候随着老师们去做志愿者给抗战老兵们看病的时候发现的一个十分凄凉的道理:尽管老兵已经从那残酷的战场上走了回来,可他们一身的伤病积累到晚年,就会成为逐渐燃烧他们那点灯油的火。老兵不死,只是会凋零。
10分钟说长不长,在室内静谧中不间断的写字刷刷声中也就是一转眼的事儿。严铁生的守时程度和估计的精准度显然要超过叶萧凌的理解范畴,几乎是掐着准点,他最后把案头上的最后一张公文批复完毕,习惯性地把笔尖在纸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顾少北坐在他的身旁,再熟悉严铁生不过的顾少北几乎不用想都知道严铁生停笔的习惯动作,他迅速地同样停笔,把钢笔的笔帽盖回去,主动站起来,伸出手给严铁生利用透明胶绑在手上的钢笔“松绑”,为了保持稳定,透明胶布不止裹了一层,而是已经透着微微的多层米白色,弄下来的时候总会让顾少北有些心痛:如果他们谁能真正让元帅卸下这样沉重的担子,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元帅真正独坐山水之前,双手架杆垂钓的样子?
对于严铁生的手,实际上顾少北个人在心中的私心反而有些希望他的手伤不会恢复。这这当然不是顾少北的小人之心,而是他知道,如果严铁生完全恢复了身体,也就是他重新带领着军队重新与ul巅峰对决的时候,不管哪一方胜利,这其中严铁生要付出的伤痛,不是顾少北乐于见到的。
元帅理应真正地退休去真正过几天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而不是永远在龙组里真的熬到蜡炬成灰泪始干才对。
严铁生的表情十分淡然,他熟悉下面的子弟兵就好像熟悉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头,甚至他能把所有龙组成员喊出他们的名字。龙组发展到今天,全国组织直到在国外的触手,动辄就已经是几千人之众,能把每个人的面容和名字都记下,他对龙组的熟悉度可想而知,对于这个想来看重的顾少北,就更是了如指掌。
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技能,而仅仅如同父母不会忘记自己孩子的名字一般。其实这些的人都算是他的孩子。对他来说,那些能够为国血战到底,真正保护这一国一家平安的人,不管他们是在作战队伍中扛着重机枪吃着干粮骂骂咧咧今天的伙食多难吃,还是乘坐着坦克在一片荒凉之中向着一片枪声炮响进发,不管是他们是在敌人的后方每日承受着无数难以名状的考验和折磨中获取情报,还是在一片寂静之中在办公室里不断地处理工作。他们都是他的孩子,是党的孩子,是人民的孩子。
所以他能察觉到顾少北在撕开他手上胶布的时候那种不断变化的情绪,能看见他眼底尽管已经深藏却依然难以掩饰的那种痛楚。他没有很快地开口,只是默默等待顾少北把他手上缠着的胶布给解开,然后把那只黑亮烤漆的钢笔取下来,盖上笔帽,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同时没有忘记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手上有没有残留的胶布或者是粘连的浇水,一旦发现,他就十分仔细地把它们给清除掉,力求能把严铁生的手弄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