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
“什么事?”审讯被打断,张正平放下笔,语气不是很好。
而他对面,坐着张茹秋。
短短一个星期,女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添了不少皱纹,两鬓生出白发,眼神像干枯的稻草,绝望又灰败,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神采。
偶尔闪过担忧,不时掠过悲恸。
从进来到现在,她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女儿怎么样?她还好吗?
却唯独没有心虚和害怕,甚至连闪躲和逃避都没有。
每次,张正平刻意提起汪海晟的时候,她会咬牙切齿,但更多的是痛心疾首。
“这个混蛋配不上我的薇薇!”
此番表现,不像一个杀了人的罪犯在提及被害人时该有的情绪。
张正平不知道是她太会隐藏,还是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从被捕到现在,总共进行了六次审讯,他对比过六次口供,却一无所获。
张正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是否正确。
回到当下,年轻警察进入审讯室,径直走到张正平身边,俯身,附至耳畔,以手作掩。
“真的?!”张正平眼里陡然爆发亮光,灼灼迫人。
年轻警察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张正平把笔一收,记录簿一合,“审讯暂停,小林跟我去一趟,小何留在局里归整供词。”
言罢,迅速离去。
留下另外一个年轻警察坐在案桌后,正对张茹秋。
“……小、何警官?”
年轻警察动作一顿,面无表情抬头:“什么事?”
“能……给我一杯温水吗?”
“等着!”
很快,装了温水的一次性纸杯放到张茹秋面前。
她颤抖着手捧住,缓缓道谢。
小何看她一眼,忍不住叹气,里面不知是何情绪。
张茹秋状若未闻,低头喝了口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好像全身都暖起来。
再次道谢。
小何摆摆手,低头,继续整理口供。
十分钟后,拿上所有东西,离开审讯室。
张茹秋靠在椅背上,讷讷望着天花板,昏黄的白炽灯,像落日的颜色。
……
张正平带着林奋强赶到医院,谈薇也在。
“张警官。”
“汪太太,现在什么情况?”
“还在急救,我也不清楚。”
“不是说有清醒的迹象?”
“今天早上我发现海晟的手动了,就赶紧叫主治医生,被送进急救室后,我就立马给小林警官去了电话。也不知情况怎么样,就麻烦你们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没关系。”说着,示意林奋强坐下,“我们一起等。”
谈薇目露感激。
半个钟头后,急救室大门打开。
先出来两个小护士,主治医生边摘口罩,边往外走。
张正平和谈薇同时迎上前。
“魏医生,海晟怎么样?是不是醒了?!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病人身体状况基本稳定,不出意外,一周之内就能清醒,保险起见,还需要多观察几天才能转移到普通病房。”
谈薇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谢谢医生!谢谢!”双眼迅速蒙上水雾,“老天保佑……”
“客气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带着助手离开。
汪海晟被推出来,谈薇作势跟上。
张正平轻咳一声:“汪太太,留步。”
谈薇回头,目露疑惑,“张警官?”
“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到天台,林奋强在周围把风。
“你知道一个叫胡双双的女人吗?”张正平开门见山。
谈薇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看来,是知道了。”
“……为什么提这个人?”
“事发前,被害人和她在一起。”
谈薇抿唇,顺势垂眸。
张正平皱眉,“汪太太,你在发抖,没事吧?”
“……抱歉,我失态了。”
“能说说你们三个人的关系吗?”
谈薇遽然抬眼,里面的哀伤和悲痛似要漫溢而出,带着几分尖锐和倔强,连张正平这样的铁汉都有些不忍直视。
但作为警察的专业性和敏锐感,令他不敢掉以轻心,目光落在谈薇脸上,带着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你们应该都查清楚了,为什么还来问我?”
“破案需要。”
“人民警察就是这样剜人心口上的疤?!”女人目露愤然,情绪激动。
“汪太太,请你配合。”
“……好,”深呼吸,鼻翼微张,似在强忍泪意,“我说。”
张正平静候,沉肃的表情有种莫名的威严。
“胡双双是我丈夫的情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男人并无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给我发过短信。”
“什么时候?”
“大概去年。”
“除此之外,你们有没有见过面?”
“没有。”
“意思是,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谈薇抿唇:“应该还是能认出来。”
“怎么说?”
“她曾经发过合照。”至于是跟谁的合照,不言而喻。
小三儿挑衅正室的手段无非就那几样。
张正平点头:“大概情况,我知道了。”
“张警官,你突然这么问,是不是她跟案子有关?”
“嗯。”
谈薇还欲开口,被张正平抢先截断:“今天就先这样,我还要回局里一趟,有什么突发状况随时联系小林。”
“好,谢谢张警官。”
“进去吧,天台风大。”
回去的路上,林奋强开车,张正平坐在副驾驶,一语不发。
“张队?”
“……怎么?”
“有发现吗?”
张正平叹了口气:“暂时没有。”
“这都已经过了八天,还没进展,就怕上面会……”
“必然的。牵扯公众人物,舆论压力太大,一纸军令状恐怕少不了。”
林奋强皱眉。
“别想太多,”张正平拍拍他肩膀,“尽快破案才是当务之急。”
“嗯,我明白。”
两天后,汪海晟从加护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
张正平又过去看了一趟。
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
“张队?张队——”
“行了,没用的。”林奋强阻止他继续敲门。
小何不解:“老大怎么了?”
“张队在想事情,咱们别打扰,走吧,再去对一对口供,看能不能有新发现。”
两小时后,张正平从办公室出来。
“张队——”林奋强匆匆而来,两眼放光:“有发现!”
“进来说。”
林奋强入内,将两份口供摊开在桌上。
“据张茹秋描述,她砸了汪海晟之后,把人拖到沙发上,就回了自己房间休息。第二天才看到他跟谈薇躺在一起,以为他只是睡着,所以并未试图叫醒。但谈薇的口供却显示,发现汪海晟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衣服没换,被子也没盖。假设,汪海晟自己在沙发上醒过来,习惯性吞下安眠药,然后本能地回房间休息。他或许懒得换衣服,却没道理连被子也不盖。”
“当然,夏天也有很多人不盖被子。但我清楚记得,那天抵达事发现场的时候,空调温度只有16c,谈薇还盖着棉被。人在睡梦中,有意识的情况下,会本能地对寒冷做出反应,最起码会主动扯过被子盖好。但汪海晟连这个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汪海晟躺在床上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陷入休克。”
“如此一来,问题就成了——是谁把汪海晟扛到床上?”
林奋强一股脑说完,期待的眼神看向张正平。
后者看完两份口供,猛地起立,大笑着在林奋强肩头拍了两下,表情难掩兴奋:“好小子!分析得不错!我刚才去医院跟汪太太聊过,她提到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枕头上,床也往某个方向有所倾斜。看来,咱们是想到一个点子上去了!”
“张队,接下来怎么做?”
“我刚才已经向上级申请再次前往事发地点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