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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石媛从来没有问过他有关于爱这个话题,因为她很怕他会反问她。
    那对话想想就太过残忍,所以干脆不问。
    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想想当初,她也曾对他有过悸动。
    那时候她从一份华人报纸的工作上被人挤下来, 不得不换工作, 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打工, 做收银,因为对系统操作不熟悉,经常对错帐,别人加油刷信用卡,她好几次忘记让别人在票根上签字, 还有国外盛产的teenager,12岁到16岁,不管不顾完全疯狂的年龄,神来了都管不住的人种。有时候突然一群人进来,一人抢几样,不付钱就冲出去了,作为华裔留学生,不敢和这些白人小孩较真,多半是认倒霉。干了两周,那个便利店的华人老板非常生气,只给她发了17刀工资。
    这事几乎在她的朋友圈传为最神奇的笑话。
    第二天,她和她的老板摊牌,打算辞职,老板要晚上才能过来,她一个人守店。
    下午生意最惨淡的时候,teenager又来哄抢,面对被弄得七零八落的货架,石媛趴在货架上就哭了。
    那应该是她去美国以后,最无助的时候吧。
    然后,他出现了。
    石媛哭的时候,他默默帮她把地上的货品都捡了起来,按照标签重新排好。
    他对石媛说:“这种要通宵守店的工作不适合女孩,如果你不嫌弃,我给你介绍个part time job吧。”
    “……”
    那时候,石媛几乎以为自己要接近爱情了。
    石媛离开美国的那天,他破天荒不上课不打工,开着他那辆雷诺送她去机场,路上,他突然笑笑说:“如果我希望你不走,你能不走吗?”
    那时候他已经在美国攻读phd,于情于理,他都将有一个锦绣前程。石媛master读完,和他的结合,在留学生群体里比较普遍,一起努力留下,或者一起回国,去大城市闯荡,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想和他在一起的这一两年,石媛竟然觉得几分唏嘘,许久,她闭着眼睛靠着车窗,轻笑着说:“别闹了。”
    他也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石媛下车的时候,他突然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她也不记得他们拥抱了多久,等他放开她的时候。
    两人却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只是拥有你的人,却从来没有拥有过你的心。”
    石媛笑:“我的心给了吴彦祖,早没啦。”
    石媛离开,他送了石媛一块手表,卡地亚的蓝气球系列。石媛去试了一次,其实挺喜欢的,但是价格略贵,最后犹犹豫豫,没有买。不过是随便逛逛,他还能记得,石媛感到意外。
    石媛抱着红色的表盒,拎着行李进了出发大厅。
    全程没有回头,只是让眼泪静静滑落。
    石媛刚回国的一阵,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找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接连换了两份工作,石媛终于得到了理想中的offer。
    那天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在美国的几年,各种压力让她爱上了喝酒,之后时不时就会馋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人。
    找到了理想的工作,石媛才终于敢和苏漾联系。
    她去x城的时候,曾经在苏漾有课上的时候,跑去看了苏漾的作品——茶杯。
    在大师的建筑里,苏漾并不算多显眼。以现代的建筑窗明几净的风格来说,苏漾的建筑可以说是有些“脏”的,她喜欢用瓦爿这一类的回收材料,可是很奇异的,比起那种“干净建筑”的突出显眼,苏漾的“脏”建筑,反而可以更好地和周围的环境结合,一点都没有违和感。远看她的建筑,并不会觉得有如何的美感,走近了,才能感受到那一种让人骤然沉静的力量。
    她的设计一点都不浮躁,就像她的人一样,从来不会树立太长远的目标,只是做好眼前的事。
    苏漾从x城杀回n城,因为这么多年对山水园林建筑的研究,很快在青年建筑师的队伍里,找到了一席之位。
    她的华丽转身,让石媛感觉到压力。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在苏漾面前,始终感觉到几分自卑。
    美国常青藤联盟大学的建筑硕士,打扮洋气,工作也比较理想,明明在外人眼里,她是更成功的那一个。
    她在n城的大型建筑设计院里,和全国、全世界的名牌毕业生pk,和最尖端的建筑界大师学习,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崭露头角,可是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无休无止的加班,论资排辈的分配,永不满意的甲方……
    石媛的建筑梦在这种琐碎又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渐渐被揉了个粉碎。
    当然,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苏漾说过。
    石媛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她永远都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
    家人对她能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建筑师并不关心,父母每天跟她打电话,第一句就是:“你怎么还不谈恋爱?”
    他们把家里养得狗拉去配种,回家之后都要对她感慨一句:“狗都配种了,你还没有。”
    在家人这种高频率的轰炸之下,事业没有起色这件事,反倒被分散了注意力。
    她的生活除了加班就是相亲,有那么半年的时间,她几乎把n城知名的咖啡厅都喝了个遍。
    逃避相亲的办法,从家里煤气泄漏了,到连苏漾一起坑,到后来,她对找男人这件事,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其实最初她并不讨厌相亲,相亲只是一种扩大朋友圈的手段。
    可是相亲的时候,那种现实到残忍的对话,扼杀了她对爱情的最后一丝幻想。
    明明该是为了爱情结婚,可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一起,像谈买卖一样聊着人生大事,你告诉我你的房子按揭了多少,我告诉你我的车子买了几年,彼此说一说工资,大家心里有数,回去各自权衡。
    到最后,自己都有点迷失了。这到底是来找丈夫,还是找个婚姻合作伙伴?
    周末,石媛又去相亲。相完亲,彼此兴趣缺缺,男人“有事”先走,石媛倒是不紧不慢地留下吃了个饭。
    她点了一份黑椒牛排,谈不上口味,饱腹都嫌有些粗糙,但是石媛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挑剔刻薄的石媛,如今她对于所有不能适应的事,都能以很快的速度适应。
    “学姐?”
    石媛正切着牛排,一个看上去很秀气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
    石媛快速搜索着记忆,终于想起眼前的女人,是她们n大的学妹。
    “你好你好。”对于许久不见的人,石媛总是有些尴尬。
    学妹一个人过来,见石媛一个人,很自然就坐了下来:“学姐一个人来吃饭?”说完,她看见面前的咖啡,一拍额头:“看来是有人的?”
    “没事,人已经走了。”
    学妹笑嘻嘻地说:“我刚过来定了点东西,现在等我老公过来接我。”说完又问石媛:“学姐呢?结婚了吗?”
    石媛笑:“配得上我的人还没出现。”
    学妹对于石媛这种开玩笑的语气也已经习惯,“听说学姐后来去了美国,果然国外就是不一样,学姐现在变得好洋气。”
    “哪里哪里,化妆化的。”
    “我马上要婚礼了,我请了苏漾学姐,学姐你也一起来吧。”
    “诶?”石媛愣了一下,然后客气地说:“好的。”
    石媛看了一眼手上那块蓝气球:“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学妹看着石媛:“这么快?再等等吧要不?我老公马上要来了,让他顺便送送你吧。”
    石媛想着和这个不熟的学妹寒暄已经很痛苦了,再来个学妹的老公,完全和凌迟差不多,赶紧谢绝:“不用不用,我开车了。”
    “那好吧,学姐你路上小心。”
    ……
    后来,石媛原本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是苏漾接到学妹婚礼的请帖后,顺便通知了石媛,说是学妹的婚礼,要她俩一起参加。
    学妹婚礼那天,石媛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想想也不是很熟悉的人,就没去了。让苏漾帮忙随了个份子,这事也就罢了。
    婚礼当晚,石媛加完班出来,苏漾破天荒跑过来接她。
    这让累成狗的石媛满脸兴奋。
    “哎呦,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苏大建筑师么?居然有空来接我,我何德何能,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面对石媛长串的逗弄,苏漾只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笑笑说:“没吃饱,过来找你宵个夜。”
    石媛近来长胖了一些,最近都在严格地按照哥本哈根减肥餐吃,立刻回绝苏漾:“我最近在减肥,宵夜太罪恶了。”
    苏漾撇嘴:“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
    “追求完美嘛。”石媛对自己的严苛是方方面面的,说不吃宵夜就不吃:“我今天开车了,送你回家。”
    苏漾看了石媛一眼,点了点头。
    石媛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下班太晚,停车场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两人的单鞋在地上走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石媛转着手上的车钥匙,随口问道:“今天的婚礼怎么样?学妹的老公帅不帅?人怎么样?”
    “还行。”
    苏漾的态度心不在焉的,石媛推了推她:“没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啊,好歹我也送钱了。”
    “我没拍。”
    石媛睨了苏漾一眼:“你真的是,完全不像现代人。”说完,石媛想起学妹加了她微信,赶紧拿出手机:“想起来来了,学妹刚才好像加我了,估计是我送钱没去她有点不好意思,说以后我结婚了一定要给她发喜帖呢。她肯定发了图。”
    “别……”
    学妹加石媛的时候,石媛正在加班,都没来得及看。
    停车场的网络不好,信号一直是e网的。
    点开学妹的朋友圈,九宫格她发满了,配以长而感人的文字。
    即便是小图,石媛也能认出照片上的人。
    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下去。
    原本她只是想随便看看,这会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网络那样差,每一张照片下载原图都要加载很久,她却异常有耐心,一张一张地放大,一张一张地看。
    看完照片,石媛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漾一眼:“怪不得你突然跑过来了,原来是他结婚了。”
    苏漾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石媛……”
    石媛收起手机,突然笑呵呵地对苏漾说:“我觉得人有时候也不能太自律了,其实我现在挺饿的,还是去宵夜吧。”
    ……
    那天晚上,石媛几乎抛却了自己全部的骄傲,纵情在苏漾面前述说着自己人生的失败和挫折。
    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觉得好像怎么喝都不会醉。
    这么多年,如果说能有哪个男人让她记到心里。
    那大约只有罗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