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的拼死突围使得世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死伤了近万名将士,还折了一员大将。但好在守住了防线,又把陈军给打回城里去了。战后,武耀等人怀着沉痛的心情焚烧了同袍们的尸骸,刘仕闼抱着刘善那重新用针线缝合起来的身体,铁打的汉子此刻却像个三岁小孩儿一样,嚎啕大哭。
整个世营都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但悲哀之后,就是无边的愤怒了。前面提过,武耀所带来的虎威营和并州军,是大世最精锐的两路兵马,相当于特种部队那个级别的。特种部队自然有他们自己的骄傲,他们自持无论多大的风浪都能挺过来,结果在这个小地方,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贼子给扇脸了,这不仅仅是对他们的侮辱,更是对世国的侮辱。世军将士们在这种悲愤的力量下,纷纷向武耀请战,一雪前耻。
在这么多人的请战下,武耀内心也出现了一丝动摇。关键时刻,宁子善及时站了出来,用一席话稳住了武耀“武帅,此刻万不能应将士们所请而攻城啊!我军新败,各营防线尚未修缮完毕,若此时仓促进攻,陈军定会再次拼死突围。届时我军一旦抵挡不住,营寨防线又破损不堪,则必败无疑啊!”
宁子善现在虽然被解了兵权,但他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至少武耀对他就很尊重,因为他知道宁子善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而狄无伤、刘仕闼以及徐州军,都是宁子善一手带出来的,对其尊崇至极。老领导虽然没权了,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于是,叫嚣最厉害的刘仕闼等人见宁子善都发话了,也十分识相的闭上了嘴。
在宁子善的努力下,世军再次进入了蛰伏状态。而对此最失望的莫过于城上的陈宪了。自打他回城后,就一直在加班加点的稳固城防,陈宪甚至还命人准备了几十大缸水,藏于城中地窖下,以备世军攻城前夕浇在城墙上,把吴县变成一座“冰城”。但等了好几天,城外的世军每天除了修补营防,就再无其他动作了。
“世军中有高人啊,”陈宪苦笑着对身边众将说道,“本想着能倚仗城池打一场防守战,但敌人连这个机会也不给咱们了。”
“陛下,请给臣一队兵马,臣再去冲杀一次!定能冲出个缺口来!”用棉布吊着左臂的陈一献愤然请命到。
“不管用啦,”陈宪摆了摆手,声音中带着一丝低落,“你指望世军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吗?太不现实了。陈瑞,城中余粮,还可坚持多少天啊?”
“回陛下,城中粮草仅够大军吃三天的了。”
“若是若是各应节约口粮,每日只吃一餐,能用多久?”陈宪迟疑了一会,又问道。
“那倒是可以撑到六天,只是,军中恐有怨言啊!”陈瑞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城中百姓家中说不定有些余粮,不如暂借一些?”
“暂借?”听到这两个字,陈宪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这个暂借是个什么意思,但现在粮食已经成了燃眉之急,再不解决它,只怕自己就得先饿死了。但如果向百姓抢不,借粮的话,十有八九会激起民变。这个冬天整个扬州过得都很艰辛,哪家的粮食不是活命之粮?现在自己就要拿走他们活命的唯一指望,他们要是不闹,那才不正常。
但自己的军队也得吃饭啊,民变总比兵变好吧?再三权衡利弊之后,陈宪终于下定了决心“准了!去向百姓借点粮食吧!但记住了,态度都好点,如果百姓死活不肯借,绝不可刁难!懂了吗?”
“遵命!”
事实上,陈宪还是高估了自己手下这些人的素质。此时陈军即将断粮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去“借”粮是给自己活命用的,借不到就只能饿死在寒风中。至于陈宪所说的“不可强求”,在众人看来只是个笑话——你不把命令说死了,哪家百姓会心甘情愿的奉上余粮?
所以这个不可强求,到下面就完全辈人当作耳旁风了。陈军士兵们化身成了凶恶的土匪,拿着兵器挨家挨户的踹门,进门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翻箱倒柜,吃的、用的、女人、金银首饰、牛羊马匹,通通往军营里拉。在饥饿和寒冷面前,这些士兵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狠狠吸食着吴县百姓们的骨髓。百姓们面对这些土匪,纷纷站起来准备反抗,但还没等他们起来一半,就被冰冷的刀刃架在了脖子上。个别反应激烈的,当场就被陈军斩杀。一时间,吴县处处都上演着惨绝人寰的悲剧,宛如人间地狱。
陈军错了吗?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百姓们错了吗?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所有人都没错,那错的又是什么呢?
陈军将士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在几次大规模的“借粮”后,陈军又筹集到了足够支撑半月之久的粮草。但此时吴县内部已经分崩离析,只需要再有人轻轻推上一把,整个陈军,就会轰然坍塌。
在围城后的第十三天晚上,这个人出现了。讽刺的是,这个人还是陈军中的人。
陈瑞是个有点本事、但却不怎么靠谱的人。昔日他在豫州,曾以一己之力,顶住了世军数此猛攻,因而得到了陈宪的器重。再加上他是陈宪的本族兄弟,所以陈宪才将守城重任交给了他。但陈瑞却有着一个看似不是毛病的毛病好饮酒。而且他的酒量还不咋地,属于几杯就倒的主儿。这天夜里,外面寒风呼啸,陈瑞刚巡逻完回来,烤了一会火,肚子里的酒虫又被勾起来了。
“来啊,拿酒来!”陈瑞舔了舔嘴唇,高声喝道。
“将军,陛下早有令在先,守城期间,所有将士严禁饮酒啊!”亲卫有些懵了,心说这都什么点了,您还要喝酒?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当下软中带硬的一口回绝了陈瑞。
“放你妈的屁!老子是陛下铁兄弟,这种命令管得别人,也管得老子吗?”陈瑞身居高位久了,说话也带上了一股骄横之气,“尽管去取来!回头陛下怪罪下来,老子一力承担!”
“这唉,遵命。”亲卫还想再劝,但转而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不管怎么说,陛下终究是将军的兄长,回头就算怪罪下来,也就骂一顿了事。当下拱手领命,转身出门,从仓库里为陈瑞取回了一坛用来犒赏三军的美酒。
“哈哈哈哈!好!”陈瑞拍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闻得陈瑞心神荡漾,当下大笑道,“来来来!把门口值班的几个弟兄都叫进来,再去弄点下酒菜来,老子再把这酒一热,啧啧啧,美啊!”
“将军,弟兄们还要守城,您现在”
“快去!”陈瑞眼睛一鼓,不耐烦的嚷嚷道,“叫你去干嘛就去干嘛,哪来那么多废话?再不去,小心老子揍你!”
“遵命。”
于是,在外面顶着大雪值班的陈兵得到了一个新的任务——陪将军喝酒。这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差,当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往这里跑。结果本来陈瑞就想请几个人来陪自己解闷的,最后却招来了百十号人。
陈瑞见人多了,反而更加高兴了,赶忙又叫人多搬了些酒来,大家或坐或站,还有的站在门口(场地空间有限),一起陪着陈瑞开怀畅饮。在这种寒冬季节,能喝上一热酒,无疑是一大美事。
陈兵们欢乐的笑声吸引了其他地方的守军,架不住好奇心,不知情的士兵们开始溜小差,想来这里看看发生了何事。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就炸锅了凭什么他们有酒喝,我们就没有?不公平!
此时陈瑞已经喝了将近一坛的量了,前面提过,他虽然好酒,但酒量属实一般。虽然他贵为朝廷大将,但喝醉后和普通酒鬼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三杯酒入肚,天下随我姓”的德行。听到外面士兵们的不满声,陈瑞借着酒劲,猛一拍案几“外面在瞎嚷嚷什么?他妈的老子的兴致都被搅了!”
“回将军,是其他地方的一些士兵,听说将军这儿有酒喝,也想讨一杯暖暖身子!”亲卫费力的从人群中挤进来,大声汇报到。
“这有何难?去,将仓库打开,让他们自行搬酒!”
“不行啊将军!这要都喝醉了,谁来守城啊?”亲卫都要被这个天才的计划给吓呆了,急得连声音都变了。
“快去!快去!”陈瑞满脸潮红,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了,“搬搬搬搬酒!赏给弟兄们!出事了出事了老子一人扛着!”
此令一下,城墙上顿时传来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众将士拼命朝着仓库跑去,争着抢着那些美酒佳肴。这一抢不要紧,关键是有几个比较激动的人挤得太凶,一不留神,将一坛美酒给打翻在地。
“小心!!”随着一声惊呼,也不知是谁手里的火把落了个火星掉在地上,还是其他原因,酒坛破碎的地方猛地窜起一股大火,将挤挤攘攘的陈军士兵全给点燃了。陈军将士们嚎叫着扔掉了死死抱在怀里的酒坛,互相扑打着火焰。但还没等他们缓和过来,被他们扔在地上破碎的酒坛,又重新引发了更大的火灾。
“快救火啊!”城上顿时慌做了一团,熊熊烈火顺着地上的烈酒愈来愈大、愈燃愈远,最终变成了方圆数百里内最闪耀的存在。
如此大的动静,世军要没察觉那才出鬼了。但察觉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直到火起,狄无伤才激动的请命到“武帅!敌人城墙上好像出什么乱子了,下令进攻吧!趁此机会,夺下吴县!”
“不可!”还没等武耀开口,宁子善就急忙止住了按耐不住的众人,“城墙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尚且不知。再说了,夜间攻城,极其不易,万一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该怎么办?”
“千岁,你老说圈套圈套,那陈军中带脑子的又有几个?不都是土匪出身吗?”慕容宝见宁子善如此,当下不满的说道,“以末将看,陈军什么都敢拿来诱咱们。但唯独这城防,是他们的命根子!没了城墙,陈军拿什么和咱们对峙?所以陈宪万不会用自毁城墙这一手段来诱咱们攻城!宁千岁要是怕了,末将自率并州军攻城!”
“卫将军这话何意?”慕容宝的话让宁子善越听越不顺耳,“莫非卫将军以为我是怯懦之人吗?”
“哼,末将不敢!但此等良机,失而不来,请武帅下令,末将愿立军令状,亲自督战,为三军攻下吴县!”慕容宝虽然人对着武耀,但眼睛却斜瞧着宁子善,满是挑衅之色。
“好!”武耀见慕容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即拍板,“慕容宝听令!”
“末将在!”
“着你领本部兵马,即刻进攻吴县!”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