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这不是并肩王罗千岁吗?并肩王光临寒舍,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在下仓促之余什么也没准备,请您海涵,海涵!”和对其他人不同,慕容宝对这位“并肩王”是有一定好感的。凉国的七位王爷中,要说到精明强干,第一个就是这位罗恕罗王爷;特别是在他听马三说罗恕拒绝了所有诱惑、只求世军放过武威百姓之后,心中对其更加钦佩。虽然慕容宝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却十分愿意与罗恕这种有能力的大丈夫多亲近亲近。这也就是为什么其余六家王爷一个接一个的倒台了,罗恕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原因。
“宝将军,贵军近日在武威可是威风的很呐!”罗恕猩红着双眼,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别他妈跟老子假客气!老子问你,你先前是怎么保证的?现在你他妈又是怎么做的?你们世国人这么没信誉的吗?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就他妈是放屁吗?!”
“罗王爷发这么大的火干嘛呀,”慕容宝被罗恕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却出奇的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我非常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也请您明白,这六个人是犯了罪的罪人,我们惩治他们并不是出于私心。再说了,当初咱们说好的是不袭扰百姓,咱们做到了啊。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在城里城外都开设了许多施粥的地方,还拿出了许多军资和药物来资助穷苦的百姓们,您自己也看到了吧,现在武威城中的情况,不管怎么说都比之前好许多吧?”
“你你!”罗恕嘴张了张,脸青一阵白一阵,但却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良久,罗恕才颓然的把手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阴着脸沉默不语。
慕容宝说得在理,世军虽然杀了不少凉国官员和高层,但这段时间以来,对基层百姓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这段时间的死亡率比之前减少了七八成,甚至已经有了逐渐控制的趋势,民间也没有听到过什么世军奸淫掳掠的风声。但正因为如此,罗恕才会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渗出的恐惧,世军在用一种近乎于合理的手段暗暗铲除了许多他们看不顺眼的人。死去的六位王爷和那些官员在没死前,哪个不是费劲了心思去讨好世军?现如今呢,人家看得根本就不是你献了多少殷勤,而是全凭自己的心情。
心情好,今天就放你一马;心情不好,就拿你开刀。反正现在咱们做主,想杀你还怕没理由?
“罗王爷,既然您火消了,那咱们就趁这个机会谈谈其他的事吧,”慕容宝见罗恕不说话了,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您的能力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们想请您就任武威郡守,爵位的话,依旧是王爵不变。每年的俸禄也会照咱们大世的王爵供给。我们现在急需罗王爷这样的人才来稳定眼下局势,如果您愿意的话,我马上就向我父帅禀报此事,如何?”
“宝将军抬爱了,在下没什么真才实学,担不起此大任,”罗恕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神色黯淡的站了起来,“这王爷,我也不想继续当了。如今只有我一人苟活于世,哪有颜面再去做你们世国的官员?明日一早我便带着族人回老家,不再搅尘世这趟浑水了。”
“罗千岁!”慕容宝见罗恕真的准备起身离开了,当即恼怒的低吼道,“你可知道,我父帅早就想对你动手了?!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本将军在我父帅面前苦苦求情,才救了你一命!你现在如此不给我父帅面子,当真是一心找死不成么?!”
“请宝将军回告晋阳王,本将军这辈子没怎么硬气过,但这一次,本将军绝不低头!”罗恕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再没有一丝犹豫。
“爹,大家都到了,细软也检查过了,没问题!”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罗恕就带着他家中的二十多个族人早早的来到了南城门口,等待城门开放。罗恕十二岁的长子罗初骑着一头小毛驴屁颠屁颠的来到罗恕身边,三分严谨、七分调皮的向罗恕汇报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哈哈哈,初儿长大啦,可以给爹分忧了。”罗恕一看到自己的儿子,满脸的愁容立刻换成了慈爱的笑容。只是在夸着自己儿子的同时,罗恕的眼睛却一直四处飘着,好像是在害怕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扑过来似的。
“老爷快看,门要开了!”
罗恕很快就被仆人的惊叫声给拉了回来,只见十几个哈欠连天的世兵正慢悠悠的从城上走下来,看到罗恕一行人,为首的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明显一愣。很明显,卡着这个点、还是这么多人一起出城的,的确比较少见。为了以防万一,领头的军官喝住了准备去开门的士兵,带着些许警惕慢慢的朝罗恕等人靠了过来。
“喂,说你们呢!一大早这么多人出城想干嘛?”
“这位军爷,我们就是普通的百姓,但不是本地的,”罗恕在心里暗叫不好,但还是陪着笑脸说道,“本来我们是准备来武威做点小生意的,但这前不久不是打仗嘛,做完了生意也出不去。现在好不容易太平了,就想着早点回家您看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说罢,罗恕从袖子里摸出了一片做工精良的玉块,想要偷偷塞到领土军官的手里。但不想一碰到这个军官的手,他就如同触电般的闪开了。顿时眉毛一拧,仓啷一声拔出佩剑“贼子!你把爷爷当个什么人了?公然行贿乃是大忌,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来啊,给我扣下了!”
”喏!“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十几名世兵便如恶虎般的扑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把罗恕的族人给围了起来,两个愣头青甚至还准备拿锁链把罗恕捆起来,但一眨眼就被罗恕给躲了过去。
”喝!有点样子啊,“军官眼前一亮,急忙喝住了那两个人,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罗恕,”看不出来,一大早就能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人啊。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反抗了,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要核实一下你的身份而已。如果你真的只是普通百姓,那也就只是行贿罪罢了。如果不是那就请你去和我们将军讲吧!来啊,把他们先请下去!”
“住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几十名精锐骑兵从远处狂奔而来。为首之人,正是慕容宝!慕容宝见罗恕等人被控制在了城门口尚未出城,脸色瞬间好了许多。赶忙吼道,“尔等是谁人部下?休得无礼!”
“卫将军?!”军官明显的愣了一下,待看清来人后,急忙拜倒在地,“末将参见卫将军!”
“呼!起来吧,”慕容宝慢慢勒住坐骑,冲着地上的军官善意的笑了笑,“这位是本将军的好朋友,不是什么外人。今日本来说好我要亲自送他的,但不知怎的,他却不辞而别。辛亏你帮本将军拦住了他,你今天可是立功了啊!”
“这”军官傻眼了,怎么自己拦了卫将军的好朋友,还差点动粗,卫将军还这么高兴呢?但很快,他就把这些疑问重新咽了回去,恭敬说道,“既然是卫将军好友,末将莽撞了。末将这就让人打开城门,送卫将军及您的好友出城!”
“有劳了,”慕容宝点点头,转而调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望着罗恕,“好朋友,怎么今天走的这么急呢?本来我还想着中午设宴为你饯行,没想到你居然想要走的这么急,是在下招待不周吗?”
“哼,卫将军费心了,”罗恕的脸色现在如同吃了一整只苍蝇那么难看,“卫将军千金之躯,怎劳您亲自相送?罗某就此告辞了,还请将军止步!”
“哎,急不得,急不得,”慕容宝一把抓住罗恕的缰绳,“本将军还有许多话想要与阁下说,咱们不如边走边说如何?”说罢,慕容宝根本没有等罗恕的回答,径直对自己身后的骑兵吩咐道“尔等怎么如此没眼色?罗将军的家眷背着东西多累?还不快帮忙分担分担?”
“喏!”几十名骑兵自动的形成了一个半圆,将罗恕的族人围了起来,但却并没有一个人去主动帮忙拿东西。罗恕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渐渐绝望了。
“卫将军,城门已开,可以通行了!”
“很好,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啊?”慕容宝满意的拍了拍手,突然问道。
“啊哦!末将名叫白佩州,现居建忠校尉一职,负责南城守备!”白佩州没想到慕容宝居然会问及自己的名字和职位,当下急忙兴奋的回到。
“白佩州行,本将军记下了,”慕容宝不再去看白佩州,向后挥了挥手,“走了!咱们送罗将军出城!”
“宝将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出城后还没走几步,罗恕就按捺不住了,气急败坏的低声喝问道,“若是要杀我灭口,现在就请动手吧!藏藏掖掖的,搞什么名堂?!”
“你当真不怕死?”慕容宝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反问道。
“我罗恕要是贪生怕死之徒,不早就坐上贵国武威郡守的位子了吗?”罗恕冷哼一声,“我落在你们手上,我认了!但我绝不做孬种,你有本事就砍了我。但你要还是个人的话,请你放了我一家老小,他们是无辜的!”
“被灭口的那六家王爷,哪家的家眷不是无辜的?”慕容宝望着远方天边渐渐浮现出来的鱼肚白,长叹了口气,“实话和你说吧,我不想杀你,但我父帅觉得你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活着就始终是个祸害。所以啊,罗恕啊,别怪我,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晋阳王的原话是,要我罗家上下,尽数偿命?“罗恕深吸了口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看到死亡的边缘时,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咱们交情不错,我也佩服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样吧,我留你儿子一命,如何?“慕容宝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有些不习惯渐渐升起的太阳光热,”给你罗家留个后,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此言当真?“
”当真!“
”好让我和我儿子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可以。“
”初儿,你跟我来。“罗恕勒住坐骑,尽量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对队伍里的罗初招了招手。
”爹,啥事啊?“罗初见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叫自己,赶忙驱着小毛驴来到罗恕身边,”爹,这些人是什么人啊?脸上又板又臭,搞谁欠他们钱了一样!“
”初儿,他们是护送爹和娘他们的。爹现在要和你说几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上!听懂了吗?“
”爹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哭了?“年幼的罗初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神态,顿时有点懵了。
”别管这些!听好了,下面爹说得所有话,你要记在心里,不!刻在你的脑子里!“罗恕赶忙揉了揉眼睛,不让眼泪划出来,”爹先前给你的那个破包夹层里,有些金银细软虽然不多,但足够你撑过这一阵子的了爹和娘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做官儿,但你必须要留下来不过你放心,爹和娘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爹向你保证!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照顾好自己,钱要省着点花还有,以后少吃点糖,你的牙就是吃糖吃坏还有,以后路上见了士兵要喊军爷好,见了和你同辈的要叫大哥,见了比你小的要喊小兄弟,要是被人欺负了,千万要把头给护住了别让人踢傻了还有还有“
”罗将军,差不多就可以了,“慕容宝在旁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如果你再这么拖拖拉拉的,休怪本将军改主意!“
”好好好!再一句!最后一句!“罗恕两手紧紧的抓着罗初的肩膀,双眼似乎想要把罗初给盯透了,”初儿看到旁边这条道了吗?往里走,千万别回头!也千万别回来找我们!爹向你保证,五年,就五年!五年之后爹一定回来,好吗?“
”爹你到底要去哪啊?“罗初整个人都被整懵了,委屈巴巴的牵着父亲的袖子,满脸的舍不得,”是不是初儿做错什么了?你别扔下初儿不要好不好啊初儿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呜呜呜“
”别哭,孩子别哭,“罗恕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也在这一瞬间夺眶而出,”去吧,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回头!快去!“
”爹“
”快去!“罗恕见罗初死拉着自己的袖子不松手,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打开了罗初的手,用几近崩溃的声音怒吼道,”你要再不走!我就不是你爹!我以后也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了!快滚!滚!!“
”别别!我滚,我这就滚“见一向慈和的父亲发如此大的火,罗初吓得赶紧手忙脚乱的爬上了小毛驴,朝着罗恕所指的方向奔去。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罗恕再也忍不住了,七尺高的汉子,就这么伏在马背上,呜呜的痛哭起来。
”将军,真要放那孩子离开吗?“慕容宝身边的马三望着罗初远去的方向,忍不住劝到,”大帅之令,可是将罗恕一族斩尽杀绝,您现在贸然做主放了罗恕的儿子,回头大帅要是怪罪下来“
”本将军一力承担,用得着你在乱嚼舌根?“慕容宝狠狠的瞪了眼马三,缓缓打马上前,拍了拍罗恕的后背,”罗将军,别哭了。既然现在本将军已经做到了许诺你的事情,你看现在是不是该上路了?“
”动手吧。“罗恕伏在马背上,双眼空洞,似乎生死已与自己无关了。
”动手!“慕容宝朝身后的马三使了个眼色,马三立刻高呼一声,早已等候多时的骑兵纷纷扬起手中长刀,毫不客气的朝着被围的老弱妇孺头上砍去,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哀嚎,罗家人接二连三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毫无还手之力!罗恕木然的坐在马匹上,没有半点反应。直到慕容宝的佩剑刺入他的胸膛,罗恕的脸皮才动了动,拿手摸了摸胸口止不住的鲜血,罗恕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朝着罗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便一头栽倒在了马下。
”将军,都没气儿了,“马三等人又把尸体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装死的人后,这才来向慕容宝汇报。
”此间事已了,回去找大帅请功吧。“慕容宝吸了吸鼻子,瞟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罗恕,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那个,将军,小的肚子有点疼,能不能“一直低着头的马三在朝罗初逃走的方向瞟了一眼又一眼后,牙一咬,似乎是下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硬着头皮向慕容宝请示道,”能不能容小的去方便一下?您和诸位弟兄先行一步,小的马上就跟上您!“
”你早上不是没怎么吃东西吗?肚子疼什么?“慕容宝眉头微皱,有点怀疑的上下打量着马三。
”这个小的昨晚吃的多了,今早没解决干净请将军先行!小的把肚中余孽解决干净,就立刻来找您会和!“
”我看你肚子疼的也不是很厉害,回去再解决吧!“慕容宝怎会听不出马三的弦外之音?当即一口否决,”忍一忍,大世的勇士,连这点腹痛都忍不了吗?“
”将军,忍不得啊!“马三咽了咽唾沫,不敢去看慕容宝,”这不是伤口这要忍了,会出大事的!您您就让小的去吧!这是小的自己所做,与您无关啊!“
”马三,你“慕容宝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心里一时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了,踌躇良久,慕容宝十分烦躁的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喏!谢将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