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俞宛如一个已经布好天罗地网的渔夫,静静等待着鱼儿们自己往里面扑腾。直到目前为止,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慕容迗和他手下三万多大头鱼已经变成了赵俞的盘中餐。那么接下来,世国还会继续往赵俞怀里撞吗?
当然不会,明知有诈,干嘛还要傻傻的往上冲?虽然被围的十万大军不可不救,但也不能再造成其他伤亡了。慕容函已经损失了三万人,并州军队有大半都在灵州了,当下不敢再轻举妄动。北平方面还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就算收到了,再做出决策,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关键时刻,慕容函突然想起来了另一个人,一个足以拯救自己的儿子以及大世十万精锐的人。
七天后,远在洛阳屯兵的宁子善收到了慕容函的亲笔求援信。
宁子善奉命在弘农厉兵秣马,以备再次征讨长安。慕容皓虽然对宁子善有些忌惮和提防,但在这种军国大事上,他还是给予了其相当大的权力,不仅可以调动各州常驻军和预备军,还可以不用请示扩充兵员军备,更大方的是,如果是双方规模低于五万人的小型战役,宁子善甚至可以不用先请示朝廷,临机予以专断之权,仗怎么打他说了算。换句话说,驻扎在弘农的三十万大军,从慕容皓交给宁子善的那天起,基本上就姓宁了。
放眼天下,宁子善作为一名臣子,权力已经是顶天了。所以慕容函才想起了这尊大佛,眼下只有请宁子善出兵威胁长安,自己再继续从并州派兵予以配合,才有可能逼北地的汉军退兵。
宁子善念完信,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很想帮这个忙,当今天子皇叔,如果自己能借此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定自己和慕容皓的关系也会有所改善;另一方面,他又有点不敢帮这个忙,先前第一次征讨长安,自己就着了西汉的道,虽说斩了西汉名将满师偃,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更别说上次西汉已经在长安这块儿吃了亏了,这次还能不提防着自己吗?
更何况,三十万大军西进,不是件小事,必须要向朝廷请示。但这一去一来,又要耽搁许多时间。宁子善不禁惆怅不已,突然一个莫名的念头窜上了他的心头为什么国都没有设在洛阳呢?这样就不会耽误战机了啊!
这个念头仅是宁子善心里的一句牢骚,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眼下最重要的是晋阳王的求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的宁子善,只得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己手下的将军们。
此时刘仕闼和狄无伤已经回豫、徐一带戍边了,宁子善的亲信武将仅有慕容德、陈隗、霍寻等人可以商议大事。众将巡阅完了慕容函的求援信,年纪最轻的慕容德立刻站了出来,献计道“宁帅,不如由末将率一偏师前往,这样既能在晋阳王那里说得过去,又不怕陛下事后怪罪。”
“不可,殿下千金之躯,怎能亲身犯险?”宁子善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这一提议,“再者说,长安易守难攻,非大军前往不能下!”
“宁帅,咱们要么直接向晋阳王言明我等的难处吧?或者,用必须要先请示陛下的理由搪塞一下?”陈隗作为宁子善的头号亲信,他所优先考虑的,不是慕容宝等人的死活,而是宁子善的利益。
“不妥,晋阳王乃当今天子皇叔,更何况此信言辞诚恳,毫无半点仗势欺人之意。我若巧言搪塞,只怕日后”宁子善摇了摇头,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慕容函又岂是那么好蒙骗的?怎会看不出这里的潜在意思。
就在众人冥思苦想之际,门外突有亲兵来报“启禀宁帅,刘焕大人到!”
“哦?刘大人来了?快快有请!”宁子善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向外迎去。刘焕人老成精,早年常以鬼谋取胜,也许这个难题,只有他能帮自己解决了。
“呵呵,宁帅亲自迎接,老夫惶恐啊,”半响,刘焕在宁子善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大堂。看着两侧拱手行礼的诸将,刘焕点点头,“行了,大家别拘束,老夫此次只是押解粮草,顺带离开洛阳透透气,没别的什么公干!都坐,别拘束。”
“谢老大人!”
众人再次落座后,宁子善便迫不及待的将求援信、以及先前讨论的与刘焕大致复述了一遍。刘焕仔细看完信件后,沉吟半响,问道“宁帅心中可有定计?”
“晚辈愚笨,实在想不出两全之法,故特请老大人相教!”
“要老夫说,此事简单,”刘焕放下信件,“宁帅所忧,乃陛下也。只不过北平据此路途遥远,请示陛下的话,只怕到时灵州的十万大军已经成了汉军的盘中餐了。若不请示,先斩后奏,虽救了别人,最后却也有可能害了自己。老夫所言然否?”
“老大人句句精辟,晚辈的确心有顾虑。”宁子善尴尬的挠了挠头,自己心里的这点小九九,终究是瞒不过刘焕的眼睛。
“既然问题出来了,那对症下药即可,”刘焕没去注意宁子善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如果只用一小支军队,就能让长安方面以为咱们是倾巢而出,这样,既能迷惑汉军,在陛下那也能说得过去了。”
“老大人此计,末将先前已经提过了,”慕容德忍不住嗤笑一声,言语间慢慢的都是轻蔑,“可惜宁帅已经将它否决了,老大人可还有别的良策相授?”
“殿下误会老夫的意思了,老夫不会出那么低级愚蠢的计策。”刘焕眼睛一翻,直接顶了回去。
”你!哼!“慕容德勃然大怒,他何曾受过如此侮辱?但碍于众将都在,不能折了自己皇家的气度,当下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他心里可算把刘焕这个糟老头给恨上了。
”宁帅,若你相信老夫的话,请拨给老夫两万人马,由老夫亲自率领,“刘焕根本没把慕容德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向宁子善讨要兵权,”老夫担保,凭此两万人,足以逼北地汉军退兵!“
”这老大人,军中可无戏言啊,“宁子善愣了一下,赶忙劝到,”您是文官,哪能亲身前往?要不“
”宁帅,两万人马,老夫解你困局,“刘焕不悦的打断了宁子善,”若宁帅以为老夫是闹着玩,老夫愿立军令状!“
”这好吧,“宁子善见刘焕坚持,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反正这是刘焕自己要去的,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在陛下和晋阳王那边也有他立下的军令状做交代,”刘大人,就两万人吗?还需要本帅准备其他的东西吗?“
”嗯,请慕容殿下随老夫一往,“刘焕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正眼看慕容德,仿佛慕容德只是一件可以随手交易的物品一样,”此外,还请宁帅在弘农这边,如此这般“
第二天,刘焕带着满脸不情愿的慕容德,以及两万大军,离开弘农,西进长安。一路上,世军在刘焕的指挥下,专挑宽敞的大道晃悠,到了京兆边境,刘焕便在一处名叫肃盘岭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世军的高调进军,早已引起了周边汉军的警觉,但这支世军并没有做出什么进攻或者劫掠的行为,肃盘岭也只是两军的公共地区,更何况据探报,这支兵马仅有两万多人,掀不起什么大浪。所以西汉各城各营也只是加强了警戒和巡哨,没有轻易出击。
但接下来,世军的行为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在肃盘岭停军之后,这两万人立刻就地砍伐树木、垒造沙石,开始大规模的建造营地。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区区两万人,需要造这么大的营盘吗?肃盘岭中,不仅几座小山头上结下了营盘,就连山下的几处要地和空旷地,也扎下了庞大规模的营地,足够十余万大军居住。
与此同时,汉军安插在弘农的探子也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就在世军占领肃盘岭后不久,弘农世军大营突然出兵,而且人数极多,不亚于五万人。由世军大将霍寻率领,浩浩荡荡的向着西边而去,去向不明。
第六天,汉军探子探得,大批世军进驻肃盘岭大营,山上山下人声鼎沸,炊烟冉冉。
第七天早晨,肃盘岭下又有一支大规模的世军进驻。这次汉军可不敢视而不见了,一边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长安,一边互相联合,派重兵把守要地,随时准备应对世军的突然袭击。
第十天,长安方面得知消息,赵德闻言大惊,立刻派大将伍辰戌率五万大军赶赴东线,统一指挥前线军队。
伍辰戌率兵赶到前线时,肃盘岭大营再一次扩建,营外每队世军巡哨队都是以千人为单位,在汉军的眼皮底下来回驰骋,好不威风。弘农方面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今天世军又有多少人离开弘农,城里又有多少粮车开赴西边每天早上,总有一支军队定时进入肃盘岭大营,随后便紧闭营门,汉军斥候根本无法探明营内的虚实。长时间下来,包括伍辰戌在内,汉军上下都以为世军已经在肃盘岭囤积了数倍于自己的重兵。
这下连原本信心满满的伍辰戌都有点害怕了,他原本只是个低级武将,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再加上先前和世军交手,西汉损失了不少上将,比如满师偃等。他们死了,这个职位总得有人坐吧?于是就往下排资历,排来排去,自然就排到他了。这对眉毛胡子已经花白的伍辰戌来说,算不得是什么好差事。
先前,伍辰戌想的很好,凭着自己手上的兵力,只守不战,一击退世军,自己就借受伤为由告老还乡,这样也算是功成名退了。但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设想,照世军这个规模,哪里是简单的入侵?这分明是大举进攻的节奏啊!
伍辰戌是知道世军的实力的,仅凭自己手上这点人,估计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于是,为了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退休,伍辰戌连夜将此间的情况写成奏折,快马送至长安。
当然了,为了不让赵德和朝廷里的人误以为自己胆小,伍辰戌在文章上着实下了一番苦心。比如世军即将大举进攻(他猜的),自己手上并没有足够的兵马(这是实话),敌人兵力占优,约有五十万(),自己有心报国,但双方实力实在是太过悬殊,无法抵抗,请求朝廷调拨援兵。
这封奏疏一到长安,很快就传遍了开来,西汉朝野顿时炸开了锅。有意思的是,上到赵德,下到百姓,鲜有人去质疑这封奏疏的真实性。原因很简单,如果世军真的准备大举入侵了,那奏疏上的五十万人,世军是绝对拿得出手的。
西汉曾派大量的细作潜入世国内地,专门探查世军的兵力问题。最后一总结,西汉惊讶的发现,世国上下,各个兵种加起来,已经不下百万大军,这还是保守估计。光在司隶以及豫、徐一线,就有不下五十万人,其余的地方还没有细算。再加上弘农地利,后有洛阳撑腰,南有楚国为盟友,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后顾之忧。宁子善大军如果真的选在这个时候入侵,必会全力以赴,一战定乾坤!
如果伍辰戌所言是真,那仅凭京兆的二十万汉军,绝对抵挡不住世军的兵锋,当下之计,只有调回赵俞的二十万人马,再从武都等地调兵,才有可能与世军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