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亲自相邀吗”将近黄昏,董良嗣抚摸着手中的玉帛,沉吟半响,才缓缓点头应道,“上一次,本将军就不小心拂了侯爷的面子,正愁没有机会登门道歉呢。没想到侯爷如此海涵,实在让在下诚惶诚恐,请先生稍坐,在下收拾点礼物,便马上随您启程。”
“多谢董将军赏光,”堂下人听了,立马摆出了一副明媚的笑容,“侯爷正在恭候您的大驾,请您莫要误了时辰啊。”
“自然。”
董良嗣一介武将,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换了身正式场合才穿的官服,又命人点了些历年送来的珍宝,便在使者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北长城侯府而去。
董良嗣一行人到达镇北侯府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除了往来巡夜的兵丁,就只剩下呼啸在夜空中的冷风了。而在这一片寂静中,镇北侯府却依旧是灯火辉煌。慕容超带着一众家将文武,早早地就等候在了门口,董良嗣见状,急忙翻身下马,不断地拱手赔罪道“侯爷,恕罪恕罪!”
“哈哈哈!良嗣啊,你这安北将军,架子倒是比我这个皇叔还大啊,”慕容超哈哈大笑,一把拉过董良嗣,“来来来,老夫为你准备了上好的陈年佳酿啊,就等着你来呢。”
“多谢侯爷!”
一众人在大堂中坐定,侍女们便开始鱼贯登堂献酒。烛光摇曳,众人品着美味佳肴,觥筹交错之间,竟有几分天下太平的意境。
“董将军,北疆苦寒之地,只适合像老夫这样快要入土的人留下,董将军少年英才,理应在陛下身边建功立业啊,为何甘愿在此虚度一生呢?”酒过三巡,慕容超放下玉杯,终于进入了正题。
“大将军此言差矣,”董良嗣愣了一下,马上回敬,“不管哪里,都是陛下的臣民嘛,北疆这地方,大将军待得,在下怎么就待不得了呢?”
“良嗣啊,你误解老夫的意思了,”慕容超呵呵笑道,“老夫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觉得你现在正是英雄年龄,中原大地现在可是越打越热闹了,像你之前的一些好友,现在全都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啊。老夫只是为你感到惋惜,并衷心的建议你,上书给陛下,请陛下将你调至前线,凭你的本事,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多谢大将军抬爱,只是如果在下去了南方,这北疆的边关诸事,该交予何人呢?”董良嗣心中冷笑了一下,慕容超啊慕容超,你终于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了吗?
“你可以交给老夫哇,”慕容超闻言大喜,还以为董良嗣已经被自己说动心了呢,急忙拍着胸脯道,“老夫身为天子皇叔,陛下还能不放心亲人吗?良嗣只管南下,这千斤重担,老夫替你扛着!”
“这可是陛下早有圣言在先,这与鲜卑异族的贸易,一直都是在下担任的。若是陛下知道这席间,您私下劝我放弃此任,岂不是忤逆了陛下吗?”董良嗣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问道。
“这算什么啊,良嗣兄弟,老夫保证,今天你我之言,绝不会流出北疆半个字!”慕容超也许是有了几分醉意,说话也渐渐放开了,“你是不知道,皇帝陛下自以为耳目众多,但他派来监视老夫的细作,都已被老夫暗地里除掉了。不是老夫吹牛,这北疆一带,我就和皇帝没什么两样了!”
“大将军身为当朝皇叔,为何要和在下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嘿嘿,良嗣兄弟,老夫是真想和你交朋友。你要是给老夫这个面子,过了今晚,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南方,老夫在朝廷里还有点影响力,绝对会做你最坚实的后盾,”慕容超收起了之前的好好先生模样,双眼映出了一丝杀气,“但是,如果你不识时务,也别怪老夫不顾同僚之谊了!”
“哦?大将军是在威胁在下吗?”董良嗣轻笑了一下,毫不畏惧的对上了慕容超的目光。
“随你怎么想,”慕容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老夫好话坏话都撂在这了,如何抉择,就是你的事情了!”
“啪”董良嗣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案几,怒不可遏的指着慕容超骂道“老匹夫!你果然有歹心!只不过,你太小瞧我董良嗣了,我受陛下大恩,岂会屈从于你这种心怀不轨之徒?!哼,若我所料不错,这堂前堂后,早就布满了刀斧手吧?”
“你果真欲与老夫为敌?”慕容超眼光慢慢冷了下来,抬手挥了挥,堂下众人纷纷起身退了出去。紧接着,一片甲叶子碰撞的声音传来,大队的铁甲士兵蜂拥而入,将董良嗣和慕容超团团围住,原本热闹不已的宴席,此时已经变出了剑拔弩张的修罗场。
“你们穿的是燕国军服?!”董良嗣见到这些士兵身上熟悉又陌生的甲胄,失声叫道。
“董将军好眼力,好记忆力,”慕容超拍了拍掌,戏虐的笑道,“老夫原本以为,慕容皓·改了国号,你们这些奴才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没想到董将军还是记得以前的好嘛。”
“你这是大不敬!”
“大不敬?哈哈哈哈!他慕容皓也是慕容世家的子弟,他懂什么敬畏吗?老皇帝刚刚驾崩,新皇帝就忙着清扫旧臣了?别以为老夫是瞎子聋子!你们在北平做过什么龌龊事,老夫看得一清二楚!现在,那个小兔崽子居然连咱们慕容家最后的国号都改了,这还不是大不敬吗?”慕容超撕声裂肺的吼道,在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太多的不甘,太多的愤怒。
董良嗣看着眼前双眼赤红的老者,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了一丝怜悯。箭已在弦上,但董良嗣还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侯爷,你是朝廷重臣,又是皇亲国戚,您本可光荣的活过这一生,何必要做这种让自己晚节不保的事情呢?再者说了,您就是真的在这杀了我,您就不怕事情泄露,引得朝廷大军来讨吗?”
“哼哼,老夫实话和你说吧,”慕容超不屑的笑了,“从之前的使者,再到刚刚堂下吃席的大臣、端酒的下人,全是老夫的亲信死士!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除了你我,再也不会有外人知道,怎么样,死心了吗?”
“怪不得侯爷敢在席间就把自己的计划泄露给我,”董良嗣恍然大悟,“若是我答应了,自然就是您的同党,若我不同意,您就不会放我活着离开,是吗?”
“正是!行了,废话说得够多了,你是想死还是想活,给个痛快话吧!”
董良嗣并没有继续回答,拿眼扫了扫周围的士兵,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帛,慢条斯理的说到“陛下密诏在此,镇北侯,北长城卫兵接旨!”
“密旨?”慕容超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想到董良嗣会突然来这一手。就这么个岔神的功夫,董良嗣已经摊开密旨,宣读起来“陛下密诏孤赐董良嗣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可私斩一切忤逆之臣。若董良嗣在北长城一带遇难,不管是何原因,镇北侯都将被作为第一嫌犯!此诏分两封,永久生效!大世尊武皇帝,特诏!”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傻眼了。慕容超也不例外,他做梦也没想到,董良嗣居然还有这种无上的特权。一时半会,慕容超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怎么样,侯爷,现在还想杀我吗?”董良嗣得意的笑道,“陛下对我的恩情,岂是你只言片语就可相比的?别的不说,就这封密诏,若您做了天子,您有那个气度把这密诏送给外臣吗?”
“我我不信,这诏书是假的!是假的!”慕容超颤颤巍巍的指着董良嗣手中的密诏,不敢相信的自我催眠道。
“可惜啊,您瞅瞅,帝玺,还有陛下的私章,俱在此处,您每年与朝廷往来的公文不下千书吧?不会不认识这些吧?”董良嗣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俯视着慕容超。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慕容超猛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喊道,“老夫在北疆拥兵不下十万!慕容皓一介孺子,能有什么本事?今日老夫偏要杀了你,我倒要看看,那小兔崽子有没有那个胆子,敢对我”
“噗”的一声,慕容超的话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去,在他的胸口处,一把精致的匕首正稳稳当当的插在那里。紧接着,大量的黑血顿时如同泉水般的涌了出来。
“你我我是皇亲国戚,你敢”慕容超咳了几声,嘴角边也慢慢流出了一丝黑血,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了,话还未说完,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董良嗣冷眼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慕容超,狠狠的啐了一口。
“他杀了主人弟兄们!杀了他!给主人保仇!”董良嗣离慕容超很近,从掏刀到刺杀,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等众人反应过来,慕容超已经倒下了。这下可炸窝了,剩下的苦大兵们不知谁喊了一声口号,纷纷操刀子奔董良嗣冲来了。
“诸位且慢!”董良嗣急忙大吼一声,镇住了前排的几个士兵,随即指着地上的慕容超道,“你们看看,这死的是谁!”
“是我们的主人!董良嗣,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几个士兵举着兵刃步步紧逼,圈子越围越小,最近的,刀已经可以架在董良嗣的脖子上了。
“错!你们的主人是他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的主人,是当今陛下!”董良嗣急忙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刀芒,“就算你们杀了我,你们又能去哪呢?刚刚的密诏你们也听到了,只要我一死,朝廷大军马上就会兴师北伐,到时候,你们还活的成吗?!”
“奶奶的,还在这妖言惑众?老子砍了你!”一名暴躁的士兵压根没听进去,抄起刀子,瞄了个空儿,狠狠的劈了过去。
董良嗣眼疾手快,先是灵活的避开了这一刀,紧接着甩起一脚,就把这名士兵给踹飞了。这一脚引得众人一阵惊恐,他们这时才想起来,董良嗣可不是软柿子啊,那可是连凶残的鲜卑人都要敬畏三分的主。一时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人敢带头冲上去。
“你们一定都有家人吧?”董良嗣一边警惕的盯着周围人,一边循循善诱道,“你们有人会想,为了报答镇北侯的恩情,就算身死也没什么了。但你们想没想过?你们死了,你们的家人怎么办?北长城不同其他地方,往南是幽州,往西是并州,往东是大海,往北是鲜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你们的家人能跑到哪里去?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话的确起到了一丝作用,众人眼中的杀气相比之前,淡了许多。就在这时,另一名士兵又紧张的问道“那你杀了我们主子,我们还能就这么放过你吗?”
”当然不是,杀人偿命,千古不变的道理,只是,你们也不想因为杀我一个,而连累其他无辜的人吧?“董良嗣闻言大喜,急忙说道,”我有个好建议。不如你们先放我回云朔,等我安排好所有事宜,向陛下言明,此事与你们无关后,你们再杀我,如何?“
”当我们傻啊?你进了云朔,咱们怎么杀你?“
”所以,请你们把各部将军叫来,咱们可以这样,让镇北侯手下的将军带领大军,押我回云朔,等我进城,你们就把城池团团围起来。等我处理好后事,自会出城献上人头。这样,即使我突然反悔,你们大军围城之下,我也跑不到哪里去,你们说对吧?“董良嗣见众人的武器慢慢垂了下来,心中更是欣喜,又趁机加了把火,”云朔之中,只有数万士兵,哪里是你们的对手?若你们现在就不明不白的杀了我,回头陛下定会派大军来平乱,咱们何不用文明点的办法呢?“
有大部分的人很快就被董良嗣的话给打动了,这计划听上去好像也不错,与其和朝廷决裂,让自己的家人陷入战火,还不如采用董良嗣的办法,将一切后顾之忧都处理好后,再为主人报仇。但还有一小批死忠不同意,要求立刻处死董良嗣。就在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暴喝从外面传来
”别吵了!按他说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