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仝羽茶馆。
佟正旭焦躁地向佟正则问道,“怎么到这会儿了,还没什么动静?”
其实佟正则心里也没什么底,但他面上装得沉静,“这才几天啊,再等等罢。”
佟正旭道,“再等?再等,这地办了‘过割’,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他恨恨道,“不会是那掌柜的收了钱不办事儿罢。”
佟正则道,“应该不会罢。”他压低声音道,“递消息的时候,我与附近几乡的人家说好了,只要传这一篇话,就送那掌柜的一份大礼。”
佟正旭道,“我怕就怕这个,要是话传过去了,上头却没动静,最后鸡飞蛋打,连这掌柜的也得罪了,那可怎么好?”他耸着肩膀道,“会不会是琅州瑁梁的官老爷都惹不起上邶州的这三位啊?”
佟正则并不清楚这其中各人复杂的背景和利害关系,只能从表面现象推测,“不可能罢,瑁梁是府,上邶州是州,官阶上比那三位都大一级呢。”
佟正旭忧心忡忡,“既然都大一级,为什么不敢去管那三位呢?”
佟正则皱眉道,“要么,就是咱们上邶州的这三位背后有更大的官,琅州的官老爷才不敢去惹。”
佟正旭悲观道,“可瑁梁府尹是正三品,比府尹还大,那就得是定襄的大官了,咱哥俩请不动啊。”
佟正则道,“那也不一定,我递消息的时候,同那掌柜的聊了几句,听他说,这周太师的儿子要去瑁梁当少尹呢。等周太师的儿子一来,别说上邶州的这三位,就是定襄的大官,也得对咱哥俩客客气气的。”
佟正旭想了想,突然道,“不对,周太师的儿子要去瑁梁当官,那掌柜的为何特意告知于你?”
佟正则一怔,下意识道,“他想挣咱们这一份礼,自然要多多卖消息。”他说着,似乎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啊,周太师的儿子一来,就成了瑁梁最大的官了,那文氏得上赶着巴结啊,这巴结得上还好,要是巴结不上……”
佟正旭道,“若是巴结得上,那掌柜的干嘛要特特提这一句呢?”他“哼”了一声,“我看他是怕咱们的事儿办不成,却以为是他没传好话,丢了那份礼罢。”
佟正则沉吟了一会儿,“可文家有个状元,如何巴结不上周太师的儿子呢?”
两人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佟正旭只能猜测道,“可能是这个状元的官还不够大。”
佟正则想得更深一点,“要么就是周太师和这个文状元是对头。”
佟正旭苦着脸,“如果文家巴结不上周太师的儿子,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佟正则心里也挺着急,“是啊,这周太师的儿子不发话,瑁梁的几个官老爷就是想管那三位也伸不出手啊。”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佟正旭突然开口道,“瑁梁的官老爷,现在也应在征民夫罢?”他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那周太师的儿子一来,也该碰上征民夫的事情才对,他听到上邶州的这三位这么做事,难道不怕他一个新官被抢了风头吗?”
佟正则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也这么觉着,周太师的儿子一定是娇生惯养的,一看自己被抢了风头了,就是没事也会寻出事来去找那三位的麻烦,何况这一个现成的把柄?就是原来与文家不合,听了这消息也该有所反应才对,怎么都不该这般静悄悄的啊。”
佟正旭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会儿,“哟”了一声,道,“会不会是文家和瑁梁的官老爷根本没把这消息告诉那周太师的儿子?”
佟正则道,“这怎么会呢?”
佟正旭道,“怎么不会?如果周太师和文状元是对头,文家就根本同周太师的儿子说不上话,而瑁梁的官老爷怕周太师以为他们和文家是一伙的,所以也不把这个消息说给周太师的儿子听。”
佟正则道,“可就是他们都不说,等征完了民夫,周太师的儿子也会知道啊。”
佟正旭道,“等征完了,那不就完了吗?等那周太师的儿子回过味儿来了,他们也会推说不知道啊。”
佟正则“哎呦”一声,“对,对,周太师的儿子头一次当官,哪里绕得过他们这群油子?”
两人都觉得自己的推测十分有道理,不由又深思了起来。
佟正旭道,“那可怎么办呢?如果文家闭紧了嘴,谁又能去告诉周太师的儿子上邶州的事儿呢?”
佟正则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而道,“上邶州的荒唐事,可多了去了,又不止卖地给木速蛮的这一桩。”
佟正旭疑惑道,“就是荒唐事再多,可这文家就是不说,那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佟正则眼睛一眯,“有的事可以不说,但有的事,他知道了却不说,那就是知情不报,是同谋,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佟正旭“咝咝”地吐着气道,“什么事儿呀?”
佟正则压低声音道,“我在想,不如就告他们一个‘通敌卖国’!”
佟正旭倒吸一口凉气,摆摆手道,“这罪名太大了罢。”
佟正则道,“就是要大,这么大的罪名,看那文家敢不敢瞒下来?再说了,文家的根基又不在上邶州,他怎么敢拍着胸脯说这三位卖地给木速蛮就没有一点问题?”
佟正旭抿了抿唇,“可上回定襄的钦差来的时候,见到姓罗的去礼拜寺前给木速蛮讲话,却也没什么啊。”
佟正则道,“嗐,你不懂,上回是因为咱们理亏,给木速蛮一点甜头,是应当的。可现下要对南方发兵,上邶州如果不稳,那不是后院起火,两面夹击吗?真出了事儿,那文家担得起吗?”
佟正旭道,“唉,我就是觉着,说上邶州这三位都通敌卖国,也太离谱了些。就是那掌柜的信了,文家也说了,周太师的儿子却不信,那不白搭吗?还有,谁知道那三位背后靠着是哪个定襄的大官啊?万一这些大官联合起来,连周太师都不敢惹,那可怎么办呢?”
佟正则道,“那就告一个,就告那姓纪的,他背后又没什么大官,告他一个,比告三个来得容易。”
佟正旭有些犹豫,“可我听说,卖地给木速蛮,是姓罗的和姓傅的出的主意,那姓纪的才不得不做。”
佟正则道,“唉,本来就是假的嘛,上头追查起来,那姓纪的肯定会把姓罗的和姓傅的咬出来。他们又没真的通敌卖国,最后就是定罪,肯定也是定贪污啊、受贿啊或者治理不当之类的罪名,难道还能真把姓纪的满门抄斩?”
佟正旭道,“也是哦,最后追究下来,这姓纪的也顶多是个同谋罢。”
佟正则道,“就是真定个贪污也不算冤,这姓纪的到现在不知道捞了多少呢。”他笑笑,“再说了,这姓纪的被传贪污传到现在,当官还当得好好的,说明他本事也不小,哪能被咱哥俩的一个假罪名给告倒呢?”
佟正旭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还是谨慎道,“你同那掌柜的递消息的时候,可别说,是咱哥俩说的那姓纪的通敌卖国。”
佟正则道,“那是,我就说狮城里有人在传‘姓纪的拿了木速蛮的钱,卖地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但不知道具体是谁开始说的,不就行了么?”
佟正旭道,“就是这样,后面追查的时候,可别逮我们这些老百姓,只逮那三个当官的就行了。”
佟正则笑了,“我们老百姓都是老老实实、一门心思过日子的主儿,真正坏的,是上面那些大官!逮谁,也不能逮我们啊,不然这东郡还有没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