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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七德之舞
    敬完酒之后是舞乐,王杰对古人的宴会舞乐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是第一支舞乐的一百二十八名舞者一上来就改变了他的想法。
    只见这一百二十八名舞者全部披甲持戟,铠甲上镀银,在殿内的灯火下闪闪发光。舞乐起,擂大鼓,伴着激扬的胡乐,舞者阵形和战阵一样,随着乐声变换,和着歌者雄厚的嗓音,舞者持戟来往疾呼击刺,声震百里,气壮山河。
    王杰不知不觉看得怔住了,左圆、右方,先偏、后伍、鱼丽、鹅贯、箕张、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往来刺击,不停变换的阵形既有男儿的热血气概,又有舞者翩然的形体之美。
    安文瞧他如此呆愣愣的样子,忍俊不禁道,“《七德舞》本就改自军舞,四弟久居深宫,怕是没见过如此声势。”
    王杰回了神,不禁赞叹道,“这句‘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唱得极好,不知是谁创编此舞?”
    安文回答道,“此舞是唐太宗为秦王之时,破叛将刘武周后,亲自所制。原本只是士庶利用军中旧曲填唱曲词。贞观初,唐太宗召魏徵改制歌词,吕才协律度曲,订为《秦王破阵乐》。贞观七年,又亲制《破阵乐舞图》,更名为《七德舞》,遂成之。”
    安文一提唐太宗,王杰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果然,他转头一看安庆,安庆的神态和刚刚在中殿时,太子想和他讨论“欧虞之别”一样。
    但是安庆这回却不像和太子说话时一样沉默了,毕竟太子和他们有一层储君之别,但是二皇子比他们尊贵的只是嫡兄这个身份而已。安庆不敢正面和太子辩论,但是和嫡兄还是敢说道两句的,“四弟尚未就学,恐怕不知‘七德’之故,此典语出《左传》,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所谓‘武有七德’,其如是也。唐太宗一生戎马,征战南北,为大唐盛世立下赫赫战功,作此舞曲,以示不忘本也。”
    安庆看似是在向王杰解释,但是随即话锋一转,借题发挥道,“杜子美曾赋诗云,‘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只可惜隐太子、巢剌王身死玄武门,死后祸及亲子、妻女受辱、强加恶谥,又何曾享那杀兄囚父的‘贞观之治’。”
    其实安庆这话挺狠的,因为历史上对玄武门之变的争论往往集中在“杀兄”上,李世民能更改史料记载,抹黑李建成和李元吉,让“杀兄”看上去变得合理。而“囚父”是指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前,派守卫囚禁父亲李渊在海池的船上,成功之后逼迫亲父禅位于他。
    东郡对于“受禅登基”是很敏感的,安庆这话很容易就变得政治不正确,尤其李渊篡隋,其实也是受隋恭帝的禅让,安庆的那句“囚父”要是真深究下去就变得复杂了。
    但是安庆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明显到连王杰都听懂了,于是王杰试图转移话题,“《七德舞》已如此浩大,不知后面是何舞曲?”
    安庆道,“是《九功舞》,本名《功成庆善乐》,也是唐太宗于贞观六年所造,其名取自于唐太宗所生的庆善宫,舞蹈比之《七德舞》舒缓安徐,意寓‘以像文德洽而天下安乐也’”
    王杰接连问错了两个问题,决定接下来都闭口不言。他可算知道安庆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狠了,因为就算这支舞曲躲过了,等到第二支《九功舞》,安文还是会接着借舞曲打机锋。
    与其纠缠不休,不如快刀斩乱麻。
    王杰在旁边看着安煜、安文两兄弟对安庆的旁敲侧击,再不通世事也知道这嫡出双生子已经势不两立,随着其他庶皇子渐渐长大,这两个嫡出子都想拉庶子入伙,扩大势力。
    王杰猜也知道入伙条件是什么,不过就是两兄弟都许诺其他庶子,夺嫡成功后会善待站队的庶皇子,许他们一世荣华富贵,共享太平江山云云。
    而这个条件之所以诱人的原因也很明显,就是因为前朝顾明宽、顾明诚两兄弟自己封自己当皇帝了。而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安氏一族当时想保禅帝登基,所以外封了两个年长的皇子。
    对于顾明宽、顾明诚两兄弟的举动,王杰细想下来也觉得情有可原。如果禅帝继续当皇帝,那好歹有“手足之情”,安氏想动盛德宗亲自封的同姓王还真挺不容易,但是安懋当皇帝了,对前朝分封的皇子肯定是会铲除的。
    既然新君一定是会铲除自己的,不如干脆赌一把起义自己当皇帝。
    但是,且不论顾明宽、顾明诚两兄弟起义到底有没有这层苦衷,东郡的下一任君主都会用这个借口限制其他兄弟们的政治权力,做富贵闲王这种好事估计是不会再有了。
    因此,这时嫡出双生子对庶兄弟的权财许诺就显得格外动人了。
    王杰这么一场看下来,心里由衷地佩服安庆的,两边都不松口,两边也都不得罪。
    安庆对着太子说自己是初学者,所以要学欧阳询“不择纸笔,皆能如意”的书法功夫,对着安文就叹息唐太宗文治武功什么都好,就是可惜道德上杀兄囚父不圆满。
    这两边周旋的苦心并没有感动到安文,“昌、发启国,一门三圣。文定高位,友于不令。管、蔡既诛,成、康道正。贞观之风,到今歌咏。”
    安庆彻底不再搭安文的话,转头问王杰道,“四弟可知何为‘九功’?”
    王杰很给面子地摇摇头。
    安庆答道,“六府、三事,谓之九功。水、火、金、木、土、谷,谓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唐太宗词作中还有‘戢武耀七德,升文辉九功’之句,可见唐太宗治得贞观世,所凭并非玄武门之变,而是文治武功、经世伟略之才。”
    安文见安庆不接他的话,也没有生气,实际上在宴席上他也不敢露出不快之色来,安懋和太子虽然坐得远,但并非完全看不到这里。
    过了一会儿,《七德舞》完毕,华傲使者站起来按套话夸赞《七德舞》如何气吞山河,安懋如何英明神武,东郡如何有盛世之像。
    安懋也一一笑着应和。
    这很明显是事先安排好的套词。
    但是华傲使者接下来的问题,让在座众人措手不及,“听闻东郡皇上已所出五子,可此宴如何只有四子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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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新唐书·礼乐志》记载“唐之自制乐凡三。一曰《七德舞》,二曰《九功舞》,三曰《上元舞》。”
    2《左传·宣公十二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
    3“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出自杜甫的《北征》“煌煌”就是显耀;盛美。“宏达”就是宏大而通达。“树立”即建立;建树。先帝神灵常在,太宗建立的伟大基业稳固而深广。
    4太宗即位后,于武德九年十月初一丙辰日(626年10月26日)下达诏书,李建成原为皇太子,降为息王(亲王级别),谥号为隐,是中下等谥号(按谥法“隐拂不成曰隐。不显尸国曰隐。见美坚长曰隐。”指本性难改,言过其实。又“隐,哀也。”指柔弱短寿);
    李元吉原为齐王(亲王级别),降为海陵郡王(郡王级别),谥号为剌,是下等谥号(按谥法“愎很遂过曰剌。不思忘爱曰剌。”指刚愎自用,忘恩负义。)
    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7月8日),太宗再次下诏恢复息隐王李建成皇太子的封号,改封海陵剌王李元吉为巢王(恢复为亲王级别),谥号不变,故后世称两人为“隐太子”、“巢剌王”。两人生前的身份地位恢复了,但恶谥依然伴随着他们。
    5司马光·《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一·唐纪七》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迟敬德入宿卫,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惊,问曰“今日乱者谁邪?卿来此何为?”
    这一段常被认为李渊是被李世民囚禁在海舟上的。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的时候就对李世民有怀疑,认为他更改了史料,有抹黑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迹象。
    6“李渊篡隋”大业十三年(617年)五月,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在晋阳起兵。李渊入长安后,立炀帝孙代王侑为天子,改元“义宁”,遥尊炀帝为太上皇;
    又以恭帝名义自加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综理万机。次年(618年)五月,李渊逼迫隋恭帝禅让,李渊便以“受禅”的名义称帝,改国号为唐,定都长安。
    根据《唐创业起居注》中说,晋阳起兵是李渊本人的主意。但是《唐书》中却说太原造反是李世民的谋略,李渊曾答应他事成之后立他为太子。
    所以这一对父子真的是en……
    7《旧书·乐志》曰庆善乐,太宗所造也,名九功之舞。舞蹈安徐,以像文德洽而天下安乐也。冬正享燕及国有大庆,与七德舞偕奏于庭。唐太宗诞生于庆善宫,贞观六年(公元631年),太宗回到庆善宫,在渭水之滨宴请群臣,并赏赐乡亲邻里,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太宗不由得感慨万千,遂赋诗十韵,命乐师配上管弦之乐,制成《功成庆善乐》。
    8《旧唐书·太宗本纪》赞曰“昌、发启国,一门三圣。文定高位,友于不令。管、蔡既诛,成、康道正。贞观之风,到今歌咏。”
    昌,周文王姬昌
    发,周武王姬发
    一门三圣,以上两位和周公姬旦
    管、蔡既诛,姬发和姬旦的兄弟管叔、蔡叔和霍叔等人勾结商纣子武庚和徐、奄等东方夷族反叛。姬旦奉命出师,三年后平叛,并将势力扩展至海。
    成、康道正,周武王之子,周成王姬诵和其子周康王姬钊。姬钊与其父姬诵的统治期间,社会安定、百姓和睦、“刑错四十余年不用”,被誉为成康之治。
    意思就是拿周公诛杀兄弟的事情给李世民洗白
    9《尚书》卷四〈虞书·大禹谟〉禹曰“于!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火、水、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
    10唐太宗《执契静三边》诗:“戢武耀七德,升文辉九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