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一顿严刑bi供,可终究不是他的做派,转回正题上:“你要报仇雪恨无可厚非,为何总要牵连无辜之人?当初屠灭华家满门是借韩岱之手……”
据他所查,当年泗水河畔炎楚大战,炎军主将是华廷,是他下令屠杀开诚投降的楚军将士,卫光身为楚人,对华廷自是痛恨,不惜屠灭华家满门,可卫光为何要借韩岱之手行事?
卫光笑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江玄之长睫微颤,思索道:“我在想,你为何要借韩岱之手?你不惧朝廷,视炎律为无物,又对自己的智慧深信不疑,因此绝不是顶罪之故。”
卫光双眸似泥潭du瘴,仿佛能吸附旁人的精魂:“事过境迁,告诉你也无妨。韩岱负有才能,将山阳郡治理得极好,政治清明,百姓安康,但这样的人为刘贤易所用,我心中自是不快,碰巧他心怀仇恨,与华廷有恩怨,我便顺水推舟了。”
绕了这么一圈,缘由竟是“怀璧其罪”,卫光为了报仇,也算煞费苦心了。可惜,萤烛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炎朝立国日久,他那些yin谋手段无法动摇朝廷根基,不过是一腔恨意难泄,图一时痛快罢了。
他不经意想起白冰万箭穿心而死,还有绿芜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可让他感触最深的却是绿芜所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那条路根本行不通,不要让族人赴死了。
他心有感慨道:“或许对你的族人而言,仇恨与报复太遥远,平淡安稳地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卫光一怔,笑道:“我从未强求族人怀恨报复,但总有如白冰和如我这般不惧生死之人。”
“但你所为会连累你的族人。”江玄之道,“我侍君多年,熟知陛下的脾xing,他对敌人不会手软。一旦你所行之事败露,你可以义无反顾地赴死,但你们楚人一族呢?你以为他们可以不受牵连吗?”
卫光又是一怔,说道:“素闻江御史能言善辩,今日我也算领教到了,可惜我与你一样,遍读古书典籍,通晓世情道理,你劝服不了我。”
“我从未想过劝你,不过是为那些无辜的楚人考虑。若楚人一族因你所为而举族消亡,实在是令人痛惜。”
楚人中有像卫光这种决心报仇雪恨之人,也有那种不愿沾染是非恩怨,只想平稳安耽度过一生之人,若是平白受到牵连,实在是无辜。
卫光意有所指道:“我很好奇,你萧家满门被前陈所灭,难道你从未恨过吗?”
江玄之心口一缩,经年的记忆再度清晰起来。漫天的火海中,母亲用身躯护住了他,而五岁的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大火吞噬……他默默闭上眼,又看到年少的自己夜夜被噩梦惊醒,师父在床榻边不厌其烦地开导他……
“江御史也不能释怀吧?”卫光观他面色便知他余恨未消,“若如今当政的还是陈朝君王,江御史又将如何?”
江玄之走出那些痛苦的回忆,想起幼年时父亲的尊尊教导,将士们一生浴血奋战,不惜马革裹尸,所盼望的不过是子孙安享太平盛世,他岂可因一己之私而毁了那些亡灵的心愿呢?
思及此,他淡淡道:“我便是恨意难消,也不会如你这般牵连无辜。”
“恨意难消……”卫光琢磨着这几个字,沉声道,“我曾经也不想牵连无辜,但这条路一旦踏上了,常常身不由己。”
“你特意等在此地,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凭卫光的机智和缜密,不可能留下那么明显的脚印,所以他是故意引他来此,但他们刚才所言东拉西扯,毫无实质,显然不像卫光的作风。
卫光眉眼微弯:“江御史心急了。”
“如你所言,案子千头万绪,我没有闲暇在此听你诉衷肠。”
他仔细想过从祭天开始的一系列事件,将矛头指向众诸侯,若是长安乱了,得益最大的必然是众诸侯,保不准他们会借机起事。如今他们在长安以身为质,事情还没有脱离掌控,可五日后他们将会离开长安,到时候便是鞭长莫及了。
卫光悠悠道:“你若想突破此案,只需从刘贤易的儿子们入手。”
江玄之对他向来戒备:“为何要透露消息给我?”
卫光坦言:“只有真相大白,有些秘密才会揭露出来。”
第8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