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相如一口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光,陈荻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朱相如只觉那茶入口醇香,齿颊生津,不禁赞道:“果真是好茶!”听到陈荻秋笑声,脸上一红,说道:“在下半日未曾喝水,有些口渴,再加这茶实在好喝,让陈公子见笑了。”
陈荻秋道:“青玄兄,你我有缘相识,以后就别叫我公子了,叫我荻秋就行。”朱相如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陈荻秋道:“我听尊兄口音不是云南人,仙乡何处,到昆明有何贵干?”朱相如道:“我自小便在昆明长大,十岁离家,在外已有十余载,天长日久,反倒忘了乡音,甚是惭愧。我此次回昆明省亲,刚刚回来便巧遇陈兄弟。”
陈荻秋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么说来,青玄兄也算是云南人。所谓故土难离,现在我便以茶代酒,欢迎李大哥归来!”说着向朱相如举起茶杯,朱相如心中一热,将仆役刚斟满的茶杯举起,两人又喝了一口。
这是阿云已经命人送上了些瓜子、花生、点心之类的东西,两人又闲谈了片刻,越谈越是投机。陈荻秋大感兴奋,站起身来,走到船窗边上,凝目看着滇池湖面的潇潇春雨,下得正欢,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虽然窗外雨声潺潺,舱内却暖意融融。
陈荻秋回身对朱相如欢声说道:“李大哥,我俩一见如故,很是说得来。现有古琴一具,小弟为你弹奏一曲如何?”朱相如道:“兄弟多才多艺,有幸聆听雅音,求之不得!”
陈荻秋笑道:“我便献丑了。”说着走到古琴旁边,在锦垫上盘膝坐下,伸出纤细的十指,调音弄弦,便弹奏开来。
只见他十指‘勾、挑、抹、按、捻’,琴声响起,宛转悠扬。朱相如听他弹奏的是一首迎宾的曲子,乃是诗经中的《小雅?鹿鸣》一曲,说的是有好友及嘉宾到了,置酒置乐款待相迎,曲调欢快畅达,热情洋溢,朱相如在武当时曾听璇规弹奏过,此时听他弹来,又另有一番韵味。
陈荻秋手指在琴弦上灵动跳跃,笑意盈盈地着着朱相如,只听他吟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朱相如听得动情,不自觉站起身来,合着琴弦节拍,接着陈荻秋的诗句吟道:“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一曲既终,两人抚掌,相视而笑。
陈荻秋道:“这首《鹿鸣》正合当下的心境。小弟再为大哥弹琴一曲。”朱相如笑道:“甚好。”陈荻秋又轻抹慢捻,叮叮琮琮地弹了起来,但听琴声悠扬绵长,充满了绵绵情意,却是一曲《凤求凰》,这首曲子是东汉时著名才子司马相如为了赢得卓文君的芳心,向卓文君弹琴求爱之曲,曲中既充满了相思渴慕之情,又略带挑逗勾引之意。朱相如想到自己名为相如,为外公吴文儒所取,意即勉励自己以司马相如为榜样,成为一个有志气和情操之人,此时陈荻秋弹奏该曲,无意中也正合了取名之意。
只听琴声时而情致缠绵,时而跳动欢畅。陈荻秋合节而歌,声音清脆嘹亮,甚为动人,只听他长声歌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边弹边唱,面带微笑着看着朱相如,眼中竟流露出款款深情。朱相如心中诧异,心想须眉男儿相会,这陈兄弟如何弹奏男女爱恋的曲子,好像有点不甚搭景,又见他面颊微红,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动。又想他生长富贵之家,虽是男儿,却也落得一副儿女之态,当下便不在意,报之一笑,合手抚掌,与之相互应答。
一曲又终,朱相如起身鼓掌,赞道:“陈兄弟弹得好音节,抚得好曲子,今天李某算是有耳福了。”
陈荻秋也离琴起身,说道:“李大哥能听得懂兄弟琴中之言,歌中之意,也算是知音人了。有道是知音最难求,我与李大哥意外邂逅,我有一提议,不知李大哥肯允否?”
朱相如道:“陈兄弟有事,尽管说出来就是。”陈荻秋道:“我与李大哥一见如故,甚为投契,不如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朱相如一愣,他之前在武当山下与赵鹤尊结义,实属两人谈武论道,惺惺相惜,是真男人真性情的承诺欣赏。现下陡听陈荻秋一说,实在大出所料,一时之间不知答应好不是不答应好。
陈荻秋看到他犹豫不答,并不生气,仍笑问道:“莫非李大哥觉得在下高攀不上?”
朱相如忙道:“陈兄弟说哪里的话,如你不嫌弃,我们此刻结拜成兄弟。”
陈荻秋大喜,对阿云叫道:“阿云,快摆香案,我要与李大哥结义。”阿云应声而去。朱相如看他如此郑重其事,手摇纸扇,在舱内走来走去,显得神情十分激动,心中有几分感动。
香案摆好,两人在香案前跪下,早有阿云将点燃的三柱青香递在两人手中。陈荻秋双手将香高高举起,朗声立誓道:”今天我陈荻秋与李青玄结为异姓兄弟,今后祸福相依,患难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天人共戮!”说完将香插入案上香炉之中。朱相如也同样焚香立誓道:“我李青玄与陈荻秋结为异姓兄弟,今后祸福相依,患难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天人共戮!”。
立誓完毕,两人互叙年岁,朱相如二十一岁,陈荻秋十九岁。陈荻秋道:“我年纪小你两岁,你为兄,我为弟。”对朱相如跪拜道:“小弟拜见大哥。”朱相如连忙跪还磕头。见他对江湖中事情规矩礼节颇为熟悉,又是一阵诧异。
两人结拜完毕,携手站起身来。阿云等人将香案撤了。陈荻秋又道:“大哥,你我既已结拜,便是自己人了。此刻我心中欢喜得很,想再抚琴一曲,以舒胸中快意。”说罢坐到琴前弹了起来。
这次琴声却激昂慷慨,颇有男儿英雄之气,只听他亢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为汉高祖刘邦所作的《大风歌》。琴声虽是激越,但歌声中却带了几分悲凉之意。
待他弹毕,朱相如问道:“我听兄弟歌声中似有难言心事,何妨与我说说?”陈荻秋叹了口气说道:“我爹爹最喜欢这首《大风歌》,一有空闲,便要我娘弹给他听。后来我娘便将这曲子教给了我。我弹的曲子,都是我娘教的。”朱相如道:“看来令堂是个多才多艺的奇女子。”陈荻秋道:“我娘于音律懂得确实不少。可如今我爹爹远离昆明,将我娘和我孤零零地扔在昆明,几年不得相见,我娘每每思及,便伤心难过,时间长了,就生了病。我做儿女的看到她整天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又帮不上什么忙。刚才弹琴想起,故而歌中含悲。”
朱相如道:“原来如此,不知兄弟的令尊因何离开昆明,又到了何处?”陈荻秋却不回答,用手指着舱外对朱相如道:“大哥,你快看外面。”朱相如举目往船外瞧去,原来不知何时已经雨霁云收,天空又转晴朗,阳光七彩斑斓地照进船舱中来,令舱内产生另一种奇异之美。
便在此时,忽听滇池湖面有一阵吵嚷,有人高叫道:“弟兄们赶紧将大船围住,别让那娘娘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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