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如在一旁听两人越说越僵,便插口道:“璇规师妹,我正好想起师叔公命我晚膳后到静思堂有事交待,不如改天我们再谈吧!”璇规不好再讲什么,只得向李相如告辞。
到了门口,谷慕风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璇规袖子轻轻一甩,将他的手甩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谁也没有说话,走了十数丈远,谷慕风张口道:“师妹,适才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璇规冷冷说道:“生气,我犯得着生谁的气?”谷慕风道:“我听到那小子约你到房中品茗,心中老大的不舒服!我克服不了自己,所说说话的语气就重要些,你原谅我吧!”璇规看他低声下气的样子,怒气稍息,说道:“谷师兄你心眼也小了些,我和相如师兄不过想叙叙旧,这难道也不可以,你偏生吃这些没来由的醋!”
之前他俩在碎玉台为璇规送信给李相如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后来谷慕风追上了璇规,连连赔了不是,这才让璇规心中舒坦,谅解了她。但璇规的手背在两人的争执中不知何时被花草弄伤了,刚才李相如看见后才有此一问。
谷慕风听璇规说自己吃李相如的干醋,怒火又从心底升腾起来,说道:“我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你们个个当他是宝贝一般。我吃他的醋,他配么?哼。”璇规道:“你总是瞧不起人,永远都那么的自以为是,自以为天下第一。我讨厌就是这点!”
谷慕风冷笑道:“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璇规道:“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讲的了。”加快脚步,径往住处走去。谷慕风在屁股后面紧跟不舍。
璇规进入房中,青童和另外一名女弟子正咭咭格格说个不停,两人看到璇规和谷慕风进来,站起来叫道:“谷师兄,璇规师姐!”接着又道:“我俩正好出去练剑,你们慢慢聊吧!”说完便拿了桌上的长剑携手出了门去。
璇规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磁壶,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了下去。谷慕风叹了口气,随口吟道:“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这是诗圣杜甫《佳人》里的句子,说的是男人喜新厌旧,谷慕风吟这几句诗意在讽刺璇规喜新厌旧。
璇规刚喝了一口茶,看到谷慕风酸溜溜的模样,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茶水全喷在桌上。
谷慕风不悦道:“师妹,你是在讥笑我?”璇规道:“你也学得像个老学究,不过这诗是指男人喜新厌旧,无情无义,受伤害的往往是弱女子,你倒好,胡乱引用。”
谷慕风道:“自古以来,女子负心无情的也大有人在,不仅仅是男人。男人被女子抛弃拒绝也屡见不鲜,有什么奇怪。难道……难道我现在不就是一个伤心人吗?”语气中充满了委屈和难过。
璇规道:“你我不过是师兄妹而已,不是你想像的那般!”谷慕风道:“多年来,我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虽没有订情,其实大家心中早已明白的。”
璇规道:“谷师兄,可我们俩都谨遵礼法,并无半点逾矩的行为。”谷慕风道:“可在别人眼中,我们早就是一对了。”璇规道:“可事实上我们清清白白,别人怎么看哪有什么关系?”
谷慕风道:“原来你一直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原来你一直都对我没半分情意。我居然傻到以为你我能结为连理!”
璇规脸上一红,道:“谷师兄,结为什么连理,这种话不是能随便说的。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了!”言外是让谷慕风离开。
谷慕风盯着她秀美无匹的脸庞看了片刻,心中哀叹:“这么美的女人我不能得到,我算什么男人?”沉默了半晌,问道:“师妹,我和你认识多久,便喜欢你多久,我的心意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吗?”
璇规回想起多年来朝夕相处的时光,一起习武练剑,一起吟诗赏月、一起下河上树,许许多的开心时光,内心也曾经动过和他相偕白首的念头,不过那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
此时谷慕风对她的表白,她不知道如何应答。她心中纷乱如麻,咬了咬唇,对谷慕风说道:“谷师兄,你让我静静想想,我现在真的好乱!求你!”她感到自己身心疲惫,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
谷慕风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木然地走了出去。
璇规右手支颐,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天色渐渐黑了,夜色慢慢将周围淹没,窗外的蝉声一声接一声欢快地鸣叫,她仍然是一动不动。
青童没有回来。璇规也懒得点亮蜡烛。武当山上的夜是寂寞而又寂静的。万物都同睡着了。璇规心中掠过了一丝凄凉,她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荒诞?
她喜欢谷慕风多一点,还是李相如多一点,她不知道,也说不清。
“我喜欢相如师兄么?”她矍然一惊,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吓了自己一跳。在她的心底,从小头脑里的影子便是谷慕风,颀长的身材,英俊的面容,说话时头颅高昂,永远带着一脸骄傲的神色,无论他站在那里,都是鹤立鸡群,让人一眼便认得出。
李相如呢,瘦瘦小小,一声不吭,武功也不出众,脾气有时犟得九头牛也拉不回,朴实本份,扎在人堆里要过刨才能发现,但这样一个人不知何时便闯入了自己的心田。不是现在,也许在第一次见到他一脸脏兮兮的模样,便已经闯入她心扉中了,但自己却从未曾发觉。
自从她误将李相如逼得坠下山崖,五年多来,他的影子便从未在她脑海中消失过,几乎每天晚上睡梦中都要梦见他,一张朴实无华的脸,一脸的真诚和无奈,眼神是那样的无辜,是那样的委屈,然后突然看见他跌下万丈深渊,她便吓醒了。每次醒来,泪水都打湿了绣枕。
自从李相如活着回来后,她几乎以为是梦。她常常狠命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锥心的疼痛后,这才相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现在怎么办?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呻吟之声在房中的四壁回荡。黑暗之中,她隐约看到了谷慕风狞狰的样子,一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英俊面容,他手持利剑,一剑插入了李相如的心脏。李相如血如泉涌,倒地而亡。
她不敢再想下去,泪水又不知何时湿透了面颊。她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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