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音音也觉得自己硬撑着不是办法,先是摔下来,又从水下游出,已是疲惫不堪,她抖着双手给自己喂了颗药预防伤寒,却不能祛除身上的寒意,而看这四周地势,只有一个水潭,四面皆是陡崖峭壁,她一个瞎子无处可逃。
事已至此,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她挪到他的身边,挨在他的身侧,暖洋洋的温度令她忍不住蜷缩起来,努力把自己卷成一个蛋,靠着他闭目养神。
“何不靠近一点。”他轻轻说道。
“够了够了,这样便好。”她嗫嚅着,抱紧了自己。
“你同我如此生分,是怕我,还是家中已有夫君和孩子?”
乔音音睁眼说瞎话:“我只有个师弟。”
虞泉夜默然片刻:“我可不信。”
“我不像你,没一句真话,你说你不会武功也是骗人的。”她捂嘴打了个呵欠。
虞泉夜道:“我也不是句句都是假的,至少我的名字是真的,用了它已有十五年了。”
“你的脸是怎么毁的?”乔音音揉了揉眼睛,一边问他,一边克制着睡意。
“我自己毁的。”他怔了一下,眼眸缓缓移动,掠过上方微弱的光芒,幽暗的目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十五年前,我亲手用火烧坏了它。”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十五年前的他也不过十几岁左右吧,乔音音觉得难以置信,一个少年得忍着多大的痛苦才想要毁掉自己的容貌,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为了躲避仇家,只能出此下策。”他轻叹一声,“江湖险诈,我又独身一人,想要养活岁岁与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乔音音心中咯噔一下,他的仇家不会碰巧就是雾岛吧。
“其实也不然,男子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没有司尘雪那样深厚的背景,毁去一张脸,对我来说也算好事。”
他同乔音音还说了许多事,大多都是岁岁的,岁岁第一次开始说话,第一次闹脾气,因为她心仪的男孩不喜欢她。
乔音音强打着精神,本不想听的,总觉得此人透着古怪,一会要杀她,一会又对自己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心思同师叔一样难以捉摸。
时辰流逝,他也有些累了,缓缓闭上眼睛,慢悠悠的说着:“这口井,还有个名称,叫做‘尸洞’,雾岛的丧葬与中原不同,而是用水葬,有些把尸首丢进海里,有些则丢进这井,但只有那些犯错之人才会被砍断手筋脚筋,活活的扔下来等死。”
他这么一说,乔音音顿时觉得自己的小腹好像压着一个又硬又长的东西,她摸了摸,冷冰冰的,沿着轮廓摸了一圈,像是一根腿骨。她蓦的扔远了,心脏扑通直跳,鸵鸟似的把自己缩的更圆。
突然之间,乔音音目光炯炯,蹭的一下,坐起来,她想到了什么,其实她也不是全然没有筹码:“我可以帮你,帮你医治好你的脸,作为交换,你不能杀我,还要带我上去。”
虞泉夜双眸突然睁开,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要将她看透。
乔音音惴惴不安的等着他的回应,良久之后。
“你有几成的把握?”
“九成。”其实把握不大,但总比没有的强。
“好。”这个字他说的极轻,脸色并未有丝毫的改变。
乔音音准备从兜里掏出两枚丹药,一枚是解药,另一枚则是慢性毒药,之前她说的无毒药,是权宜之计而已,她的筹码从来都是要等到最后才给出。
一面又担心他对这两枚丹药起疑,不肯信她的话,将其全部吃下,便在兜里用指腹碾碎,捧着一团粉末喂进他嘴里。
半响之后,一个修长的人影慢慢站起来,立在她的前方,他默然的盯着乔音音,眼波缓缓流转,从哀伤、怜悯渐渐转为危险,最后俯下身,定眸望着她清丽的面庞。
随后他似是再也忍受不住般,用毁坏的脸颊贴住她的右颊,轻轻的厮磨,单手扣住她纤细的脖颈,用着平淡如常的语调缓缓落道:“你真以为我会带你上去?”
“你答应过我的。”她颤声道,又是假话吗?在她的意料之内,却仍然抑制不住失望和悲哀,为何她总是遇到这样的男人。
“小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可就是太蠢,太容易相信别人,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尉迟夜来是我杀的,她的尸首就被我扔进了这个井里,我不光要杀了她,还要一同毁去这雾岛。”
男人高大的身形渐渐压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身上,她苍白的身躯宛如没有重量的花瓣,似乎他一压下来就能折断她的脊梁。
“我对你的提议根本不在乎,恢复容貌又能如何,我如今拥有的东西,那是容貌不能给我的,至于你......”他惋惜的看了她一眼,“她时常提起你,甚至想认你做女儿的打算,我若未碰见你就罢了,但一旦我知晓,我会毁了她所有在意的人。”
乔音音浑身发冷,目光透着惊恐,她猛的扑了过去,指甲欲刺入他的肌肤,却被他握住,随意扳折,“咔嚓”一声,腕骨被他扳断,乔音音疼的面色扭曲起来,却冷笑一声,森然道:“尉迟岛主是个好人,她好心好意带你回岛,可你却背叛了她,你该死!”
他一怔,眸中透着深深的痛苦,声音变得嘶哑而绝望:“她为了岛主之位,杀我父母,又算作什么!”
她又大笑起来,尖利的笑声在洞中回响不绝。
“你就是个疯子。”她骂道。
虞泉夜瞳孔一点点收缩,一股怒意从他眼中升起,他提起乔音音的衣领,一字字道:“既然你与尉迟夜来惺惺相惜,就留在这陪她吧。”
虞泉夜本想给她一掌,碎掉她的脑骨,在看见她溢满泪水的瞳孔时,亮如晨星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次灰翳,蓦然顿了一下,脑子下意识做出了反应,转而将她扔进了水潭中央,他不再去看翻搅的水波,身形化为一条黑影,攀着石壁,缥缈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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